别的事其然都不是关键，玄星銮眼见容卿忙东忙西好似顾不上他，这便想要趁机偷溜，素和如雨叫道：“殿下何去？！”

走门不成，玄星銮怒瞪素和如雨一眼，这便预备爬窗，殊料脚步一动，腰间俄顷被铁鞭卷住，玄小銮不必扭脸也晓得握着铁鞭的那位是哪个！

满心血泪之际，小殿下仰起脸，握拳吼道：“碧嘉谦——你显显灵呐！管好你养的这头狼——唔！”

嘴被捏了，屁股也被惩罚性的捏了两下，玄星銮一手揉着嘴巴一手揉着屁股，气哼哼的被容卿拎入怀中，不给捏脸，就不给捏——

抗拒也就是个形式罢了，左右脸颊相继被捏，玄星銮尽管生气，仍放轻了语声，道：“你就真的不担心太傅么？”

容卿扫起玄纱托在手中就这么看着，人的际遇很有意思，这玄纱不是被人摘下来的，而是被小殿下咬下来的，如今真容暴露在素和如雨面前，便意味着素和寒拙以及素和如风都会知道，继而过不了多久，可能天下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如此，也罢。

素和如雨这时道：“容掌司，平时在宫中行走的，都是你？”

容卿方才听见了素和如雨与玄星銮之间的对话，对于傻白不甜，并且脑瓜有坑的素和小将军，他谈不上喜欢，却也不怎么讨厌，闻对方所问，容卿没言语，点了一下头。

素和小将军眨了眨眼，又道：“那顶着碧相身份在宫中行走的，真的都是你？”

这便不是脑瓜有坑了，简直乃是得寸进尺！

玄星銮面色冷了，瞥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素和如雨好似没品出玄星銮言语间的威胁，激动得直接站起来，椅子哐啷倒了，腿脚不便行走，却不耽误小将军蹦跶。

一路蹦到容卿面前，素和如雨挂了一脸纯挚悦然的笑，道：“那是不是便代表容掌司也要顶着碧相的身份，参加见鬼的啥群英会？！碧相不是要对决幽魂嘛？现在变成容掌司要对决幽魂！那那——容掌司能带末将一道去嘛？末将很崇敬容掌司！”

容卿面色复杂的揪住素和如雨，将人揪近，慢声道：“张口闭口对决，你可知，那幽魂伏垚乃本座师伯？你崇敬本座，那你可知，本座便出自鬼手一门，乃是江湖中喊打喊杀的歪门邪道？”

素和如雨品了品这话的味道，遂道：“歪门邪道？容掌司执掌三司，三司的门哪里歪，又哪里邪了？江湖如何，江湖能比陛下重要？咱们大玄的江湖难道不姓玄嘛？那这便等同造反了！那他们这个江湖便是造反贼子！况且师伯师侄什么的，你不是泓澜将军的师侄嘛？幽魂不是大玄的人，他是自行滚出大玄鬼手一门，然后跑到番邦当国师的，他哪里还能算是你的师伯？”

容卿面色愈发复杂的看着素和如雨，“武痴一个，你懂得倒是不少。”

素和如雨的面色亦十分复杂，“我是武痴，又不是白痴，这些连民间三岁小孩子都晓得的道理，我如何会不晓得？”

玄星銮忽道：“你不是白痴，你不是白痴缘何要在孤遇刺之际，送那张破纸条去山庄？”

素和如雨奇怪道：“我哥让我送的，我为何不送？”

銮殿下瞪眼，“那个你哥乃是假的！”

素和小将军不瞪眼，眼皮一耷拉，低声道：“我不晓得那是假的，平日里，我与兄长除了守职的时候偶有碰面，不当值的时候，我极少见到他。兄长每年都会离开帝都数月之久，父亲不让我多问，久而久之，我对兄长，其实还不如我对唐元熟悉。”

别的没怎么在意，容卿听见这句，不由道：“你对唐抚舟也不熟悉，你根本不了解唐将军。”

素和如雨：“……啊？哦，那可能是因为唐元觉得我复姓素和，不待见让我熟悉了解。”

房门被轻敲，容卿将素和如雨放下，回身应道：“卓然？”

玄星銮觉得这个称呼略陌生，待房外应话声传至，这才晓得乃是钟昊来了。

容卿推开房门，钟昊这会儿卸下盔甲，穿的乃是黑色曲裾深衣，想来是为了方便行事。

钟昊对素和如雨被五花大绑并不怎么意外，与玄星銮见过礼，便将用黄金兑好的银票交给容卿，犹豫一息，道：“郎君，陛下进城了，没停留，与唐元直接回宫了。”

玄星銮眼眸微微瞪大，“容卿，你在留意陛下的行踪？”

容卿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只是想知道陛下会不会将公子带回来。”

玄星銮这时才后知后觉不对劲之处，他怎么忘了好好问一问，扬州那处都发生了什么呢！

钟昊拢袖道：“回郎君的话，陛下并未带碧相回来，身边只跟着唐元，另外，待陛下进城不久，有一架马车随之进来，赶车的人身上挂着荀侯侯府的腰牌，陈奂不敢轻易去探问，直接放人进来了。”

容卿微一思忖，晓得了马车中的人应该是荀恒。

一朝想到圣帝所织的那张网，再结合诸多线索，容卿转身看着素和如雨，大致晓得陛下除了要护着他与公子之外，另一

个要护着的，便是素和三父子。

若不是中间发生了銮殿下遇袭之事，恐怕素和寒拙回帝都后，用不了多久便会去找冯翛然联谊。

看来陛下是当真要将冯翛然当成弃子，如此，也好。

思忖至此，容卿道：“卓然，你将兵部尚书府附近的斥候撤了，我猜过不了多久，那里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这些事，你别沾。”

“可是——”

钟昊话语顿下，对上玄星銮的目光，他不能再多说其他，这便拢袖行礼，转身离去。

眼下还有些时间，容卿拉着玄星銮坐下，示意素和如雨也坐，有些事，有些话，他要赶在风雨来之前，与自家殿下说个明白。

玄星銮再次近距离瞧见好太傅真容，先前碍于陛下在场，他做不了想做的事，也说不了太多的话，后来容卿又将玄纱挂上，两人回到山庄，经过一番是非，他也没机会与容卿多说两句。

再加上方才有关付不嫌与素和如雨带来的小插曲，容卿已然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当中，尤以容卿与钟昊交好，乃至钟昊隐然听令容卿的这件事，令玄星銮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是因为别的，这个不舒服的意味，乃在于他不大喜欢容卿与旁人过多亲近。

最不舒服之处，便在于钟昊显然早已晓得容卿真容，比他这个殿下还要早，比他早得多！

这会儿好太傅分明在给他亲近的机会，这便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末了，围着容太傅转了一圈。

记忆中，他捅碧嘉谦那晚，容卿跟他说过的讽刺话语尤在耳畔，这么来看，这位当真有资格跟他那么说。

容卿在这时微松胸襟，露出了先前遭一二三四刺杀留下的箭痕，沉默片刻，道：“不得已为之，你做过的，你懂，你懂我先前缘何不待见你了。”

玄星銮面有悲色，不想看，不想听。

容卿话语一顿，复道：“后来我发现，是我错了，我大概明白了……你缘何‘不成’。”

玄星銮仰起头，容卿捏着小殿下的下巴迫使对方低头对望，主动张开了怀抱，玄星銮站着没动，过了不知多久，突尔扑到容卿怀中，肩头微抖，“那些刺杀都是你替碧嘉谦受的！你不欺君，你欺孤——你骗我——宫中行走那么多年，只要你跟孤说一句，哪怕只有两个字，只要你说你不是，只要你说你不是魅惑陛下的妖人——孤必然会信的！可你一个字都不跟孤说！你就由着孤当个傻瓜！你跟碧嘉谦都当孤是个傻子！孤是不成器——但我不是傻子！”

容卿没言语，轻拍玄星銮以作安慰，不成器三个字，不能成器四个字相继浮掠心底，皇家嫡子身份，奈何排行第三，玄星銮不成器，銮殿下不能成器，才是最大的才能。

玄星銮本在哭，没哭几声，突然喷出了一个笑，闷声道：“是孤太笨了，都是被蓝逸霜那个疯婆子纠缠的了，那晚孤就该发现端倪的，容小卿，你的尾巴早就露出来了。除了太傅之外，还有谁会跟孤扯什么去往封地这些忌讳话语。”

“哦。”

容太傅点头，确实是他大意了，那晚不仅小殿下被疯婆子蓝女侠纠缠不清，连他也跟糟心公子纠缠不清。

眼下不是谈旧情旧事的时机，玄星銮主动撤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瓜，两人对视，容卿道：“你遇袭的具体内情我没对陛下说，但也瞒不了多久。”

玄星銮暗忖片刻，道：“袭击我的那两个……”

容卿道：“按皮相来看，应该来自南疆，但仅限于皮相相似，是否当真来自南疆，不好说。”

两人对视目光渐深，玄星銮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暂时不能让陛下知道，能瞒多久便瞒多久，况且我们不是还有太傅……我说的是碧嘉谦，我们还有他前段时日在这酒楼后巷杀的那些人，能做文章。”

容卿笑了，笑容很温和，也很俊，点头道：“嗯。”

銮殿下首次在太傅面前展露本有的锋芒，只得到了寥寥数语，没得到一个赞许评价，略有些失望。

容太傅笑意愈发深邃，又对殿下招了招手，玄星銮飘过来，高低对视，容卿道：“很好，銮儿很好，大善，我心甚慰。”

一句话被哄笑，玄星銮笑出两枚小虎牙，脑瓜被揉了又揉，直接笑出了声。

干净纯粹的笑，很能感染别人，素和如雨跟着笑了。

容卿秒变三司大佬脸，瞥眼素和如雨，挑眉道：“你现在，预备几个意思？”

素和如雨乍然被盯，这么来看，他倒像知道了太多秘密，继而被灭口的对象！

素和小将军仰起脸——

亲哥，救命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