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歇，穹湾碧落，长庚星沉。

江畔清，不见忧思，但闻一笑。

曹鐅骏蜷缩在泥浆中，本在期期艾艾的诉说他混迹在四海帮是如何的不易，耳闻容卿一声低笑落，这便连忙闭上了嘴，唯恐这位凶神会暴起发难，将他撕成碎片！

容卿曳过一个眼神，道：“你是随本座回灵泉山庄，还是去三司内狱？”

耳闻清幽语声，曹鐅骏不由睁大了眼，原来他还有得选？！

“小人跟容大人去三司内狱！”

容卿呼出一缕长息，道：“是掌司，本座执掌三司，并非你口中的那些大人。”

曹鐅骏咽了口唾沫，忙不迭点头，端正下跪，一下下将肥硕脑瓜磕入泥中，诚惶诚恐道：“是是是！请容掌司将小人带往三司内狱严加看管！最好能让大理寺卿亲自看管小人！当然了……”

曹鐅骏小心翼翼抬起头，“若是您能亲自看管小人，那就更好了！”

容卿不知在思考什么，长眸中不断闪过冷芒凶光，曹鐅骏不敢再看，低下头去，暗自双拳紧握——

他不能去灵泉山庄，不能落入碧嘉谦手中，绝对不能！

“你且趁水洗干净自个儿去。”

容卿道罢这句，便暂时不再理会曹鐅骏，回望圣帝离去方位，他总觉得陛下不是回宫，若真是回宫，不可能带着他的公子一起回去。

一角白印落入眸中，容卿走上前，将那张看不出字迹的薄纸捏起，暗中给他递这张字条的人很聪明，也很会选时机，倘若他不是因为瞧见这张字条心神巨震，偷袭玄星銮的那两个人，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靠近！

但凡有他在，即便能够靠近也不会得手，更何况在场的还有郑闲以及付不嫌，他之所以没来得及救下替玄星銮挡住攻击的郑闲，乃因他瞧见了那两人身上露出的异状——

那两人脸上乃有与碧嘉谦一模一样的鳞片！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郑闲便被伤到，不仅伤了，还伤势尤重！

若郑闲的反应没那么快呢？！

那此时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便是玄星銮！

薄薄白纸经受雨水侵袭，本该不堪一击，但随着容卿轻轻一握，那纸张好似一片木板一般，发出数声轻响，这才化为齑粉。

曹鐅骏正在洗脸，被那动静吓得差点扑入江中，颤巍巍扭脸，看着那些齑粉好似雾气一般透过容卿指缝而落，旋即消散无踪。

这便是……鬼手功？！

真是太冷了！

凭借功法便能将方圆两丈有余的地界，由盛夏转为隆冬！

容卿两掌相继腾起一阵寒雾，间中寒芒爆闪，修长指尖被不断闪烁的寒芒催出晶莹剔透的光泽，鬼手，这般洁白无瑕的光芒，鬼在哪里……

邪在何处？！

他不会问这片早已瞎了眼的天！

他不会问这个早已瞎了眼的尘世！

他的命数，从不由天，更不由旁人！

双臂平开，任掌中煞寒恣意而泄，玄纱下飘出一声声冷笑，总有人说他是孽，余孽，孽障——

他究竟孽在何处？！

如今暖不透的这颗心——

不暖也罢！

叱喝过，长啸落，江曼扭折，断链般的纹路俄顷停滞，不远处的江水似要补救一般涛涛卷来，容卿振臂怒叱，就将这片江水当成平生宿敌，长袖横扫，江涛似点穴般被定住，凝起的一丈高水墙自东向西，依次发出哀吟，断痕若蛛网般慢慢扩大，末了，伴随一声巨响，倏尔崩塌！

玄影纵空，踏遍脚下片片江水，每到一处，江面无不随着周身怒旋的煞气，凝结成冰！

待到影落，用力一踏，绵绵不绝的轰隆声擦耳而过，所谓平地雷暴，便随着他天生流淌着的暴虐血液，一霎迸发！

偏逢此时，容卿背脊明显一僵，一口含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腑内绞痛之际，忍不住握紧双拳掠回江畔，十指用力扣入泥沙之地，他扬首喘息，唇齿间混合着浓郁的鲜血味道，挤压一般，唤出了那个名字——

“碧嘉谦……我的宿命，我自己扛……我不要你为我承受这些——我不要——”

凝眸望空，容卿长啸，“主公——恩师——护我一程————”

双膝脱力，坠入泥沙，啸声消散，霜雾愈发浓郁，容卿垂首跪在江畔，玄纱下的血迹蜿蜒而下，十指不正常痉挛数下，慢慢的，便不动了。

曹鐅骏低头看着一路顺势而至，凝结到他脚边的冰冻冷雾，先是假意滑倒，哎呦一声，这便滑入了江中。

奋力划水之际，曹鐅骏不断扭头看向仍在江畔跪着的容卿，就观容卿好似突然走火入魔一般，他不由心头大喜——

陛下不能怪他贪心，常年混迹四海帮，他的手上已然沾了太多无辜人命，他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游出数丈远，曹鐅骏再次扭头，忽而瞧见了江畔装有黄金的那个包袱——

所谓人为财死，此刻四野无人，他只图财

，他不趁着容卿走火入魔将其杀死，已算对得起圣帝！

怀揣这个自我安慰般的念头，曹鐅骏返身急速划水，江畔就在眼前，那装有黄金的包袱就在眼皮子底下了，他只要伸出手，便能拿到！

紧接着，曹鐅骏伸出了手，他摸到了布料，布料下包裹着的并非硬邦邦的黄金，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隔着那布料，他摸到的乃是有温度的……

寻常人身躯的温度，却将曹鐅骏烫得呼爹喊娘！

只因，他顺势上看，看到了一张令他肝胆俱裂的面容！

“南……南疆王！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呐！”

灵霄禾途径此地，受容卿方才动静的影响不由往这处而来，殊料刚到此地，先是瞧见状似遇袭昏迷的容卿，继而便瞧见了想要取走黄金的曹鐅骏。

拉了一下裤脚，灵霄禾随意蹲下，指了指容卿，复而指着曹鐅骏，道：“你可别跟孤王说，方才那般大的动静乃是你二人过招，你打赢了他？”

曹鐅骏本来想说哪儿能呢，眼珠一转，到嘴边的话直接变了，“小人怎么可能打赢呢！但是王上，小人乃是趁着鬼手贼子走火入魔之后将其重创！如今王上的仇人就在眼前，小人愿为王上，除掉容卿！”

灵霄禾没表态，一言不发的看着曹鐅骏站起身来，抽出腰间匕首，一步步靠近容卿。

耳闻容卿吐息低弱，就观这人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灵霄禾微微一笑，好整以暇旁观曹鐅骏小心翼翼走近，先是有些惧怕，待发觉容卿一动不动，这便胆子大了起来，一脚将人踹倒，扬起手中匕首正要捅向容卿胸口，眼底忽而瞧见了什么异样——

曹鐅骏抬头，容卿的遮面玄纱因他的那一脚掉落一半，露出了酷似碧嘉谦的半幅容颜！

曹鐅骏瞪大了眼，容卿眼睛睁着，视线慢慢对了过来，染着血迹的唇角微弯，淡道：“还不下手？若本座一朝恢复，必会亲手活撕了你。”

曹鐅骏骇然，好在他还记得在场的乃有灵霄禾，这便连滚带爬的跑到灵霄禾身前，磕头如捣蒜般的告饶道：“王上救命！王上救救小人！请王上念在小人先前将这恶贼重创……”

“你给孤王滚一边去哭，真恶心。”

灵霄禾不耐挥手将曹鐅骏扫开，慢步走近容卿，高低对视之际，容卿冷笑阖眸，“久违了，南疆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不好好将自己的脸整整？依然是这副欺男骗女的老实人模样，真恶心，恶心得本座要吐——”

吐是真的吐了，胸腹被灵霄禾不轻不重的踏了一脚，容卿喷出两口血浆，兀自喘息隐忍。

灵霄禾含笑俯身，伸手揪住容卿衣襟将人揪起，一拳捶至容卿胸口，很满意的看着这人咳血，继而扫掉了那方遮面玄纱。

容卿想要伸手接住飘在半空的玄纱，无奈指尖痉挛加重，随着灵霄禾再次挥过来的一拳，视线发黑，咬牙喝道：“有种你就杀了本座！这般不疼不痒的——你装模做样的给谁看！”

“杀了你？”灵霄禾冷笑道：“当真太过便宜你了。”

转身看着曹鐅骏，灵霄禾啧了一声，道：“也太便宜你了，你过来，便宜就便宜吧，曹鐅骏，这大玄的掌司就便宜给你了。”

曹鐅骏尚不知所谓的便宜指的是什么，容卿长眸一冷，厉声道：“你敢？！灵霄禾——你杀了我也罢！你敢辱我——我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辱”字过耳，再加上容卿的话，曹鐅骏算是明白过来了，南疆王这是让他就在这幕天席地的江畔……将人强了？

这个……

三角小眼盯着容卿，曹鐅骏搓了搓手，这么个人原来是长这样的，那便难怪陛下会将心思放在这人身上了！

长得……真是太像碧嘉谦了。

不，比碧嘉谦更诱人！

容卿不断挣扎，灵霄禾心烦之际，干脆一掌斜切将人劈晕，随即将人扔在地上，想了想，一把扯开容卿衣襟露出胸口白净肌肤，扭头看着眼神猥琐的曹鐅骏，道：“还不过来？若非孤王不能亲近任何人，你以为轮得到你？”

“哦哦！”

曹鐅骏连忙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解着自个儿衣裳，待随着衣裳解开，灵霄禾看着那个甩着一身肥肉欺近容卿，俯身压上的恶心玩意，喉头滚动，慢慢转过了身——

他不会承认，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更不会承认，他比容卿更恶心那个肥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