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林夫人的预谋

杜秋雨出了林府大门，就放开牵着独孤染染的手，眉宇间怒气冲冲的，自己往马车上而去。四茹与独孤染染相视一笑，随后也无可奈何的爬上马车。

马夫老秦看杜秋雨神色不对，察言观色的也未吱声，只是扬起马鞭抽着马中气十足呵道：“驾”。

马车内杜秋雨不说话，气氛颇有些压抑，独孤染染与四茹安静的坐在马车两边，不敢看杜秋雨，只是偶尔趁杜秋雨神游之际做个鬼脸，互相做鬼脸挑眉打闹。

“你们两个给我坐好”杜秋雨终于忍不住，这到底是两个孩子，童心未泯。只是闯下这样的大祸，若是通情达理的还好，可是这林夫人是出了名的悍妇，打不得，动也动不得。

“喔”毕竟自己有亏在先，独孤染染只得埋着头，玩着自己的指甲。

“你是谁，干嘛进我杜府”杜秋雨疑惑问道。看她一出手就是一袋子的宝石，想来也必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然谁敢将一袋子的宝石带在身上。

“我啊，我是圣上身边红人徐总管的亲侄女”她讨好的笑着说道。可不知她有多少身份，以前与阿兄他们在长安厮混的时候，可不敢真报自家名号，阿娘是要揍人的，不揍人也是哭，哭得一大宫的人只得陪着哭，就像她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似的。惹了祸事总爱乱报名号，比如什么国公家的庶女啊，长公主家的得宠丫鬟，不过最爱还是徐总管家的侄女亲戚什么的，一来徐总管在宫中不知道，二来知道了也不敢说。

“那你为什么脏兮兮的睡在柴堆边啊？”杜秋雨回想起初见独孤染染时候的样子，那样子能是圣上红人的侄女？一想想，朝中之人的侄女，怕林夫人也不敢怎么为难了吧，心顿时放下一半。

“我啊，我跟我家人走散了，然后就被你带进府了啊”瞎编了一个理由，讨好的对杜秋雨说道。

杜秋雨回想了想，好像真是自己带进府的，须臾又反应过来，皱眉道：“你扮哑儿博我同情。”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哑儿了？”独孤染染转为绞着袖角小声说道。

虽然说得很小声，但杜秋雨还是听到了，一想确实没问过她是不是哑儿，真是一个大误会，脸色有些难看，道：“你家住何处，我明日差人送你回家？”

独孤染染一听到这儿，故作委屈的哭道：“呜呜···我忘了”。

杜秋雨已经忍得一脸薄汗，家住何方都能忘？想拆穿她的谎言，但一看她那哭得满脸的泪痕，又忍住了。他是杜家庶子，还是外室，若不是老太君高抬手让他进门，他就是一个野孩子。以前撒丫子在田间跑的时候，虽然自卑，却也挺高兴，但自从他进了杜府才知道，不止高兴是活在这世间唯一的事，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骑马打猎都要一一精通。直到现在，他受了很多苦，故一看别人哭鼻子就忍不住的心软。

“郎君，就不要怪小五了吧，她也怪可怜的”四茹尽管怕得很，还是鼓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替独孤染染求情。

“这次麻烦大了”杜秋雨捏了捏眉心，干巴巴的说道。只有如此了，不然任由这林夫人乱告一通，麻烦可就大了。

“这事我会负责的，不会连累你们的”毕竟是她自己忍不住闹出来的，在不伤双方的情况下，只有化干戈为玉帛了。七兄说过，在人家地头，是龙都得盘着。

理了理白色长袍的袖角，似承诺的说道：“你是我带回杜府的，自然我会护你到底”。

听到这话，对杜秋雨的印象一下子提升了不少，至少这杜秋雨还算一个正人君子。连她阿耶阿娘都不敢说护她周全，想起自己之前的怀疑，不禁有些松动，毕竟世上的人，她也有见过真正美好的，能这样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还是很少见的。哽咽的对杜秋雨说道：“谢谢郎君”。

杜秋雨有些好笑的说道：“傻丫头，哭什么呢？”

她埋着头，狡辩道：“没有哭”随后用手抱着头，埋得更下去。

“小五是个爱哭鬼”四茹没心没肺的笑着打趣道，还嬉笑的去饶独孤染染痒痒。

“才没有”她摇着头，阻扰着四茹的手，随后一来二去，互相嬉笑的打闹了起来。

晚膳都没用，林夫人躺在贵妃椅上，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为什么林克会知道呢？

那年谢家家主谢衡还在长安任职，她本是谢家的庶长女，养在嫡母身边，从小于嫡妹一起同吃同住，那是多大的殊荣啊。嫡妹谢依一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而她长相明媚俏丽，从小她就觉得她高嫡妹谢依一一头，谢依一也是从不计较得失的那种人，文文静静，风轻云淡的。就算她抢了谢依一贵妃赏赐的翡翠金步摇，谢依一也只是笑笑，道不喜欢繁琐的饰物，送给可她。

谢依一及笄那年，她以及笄两年，算是很晚才谈婚论嫁，谢大郎君与谢夫人欲图将她嫁给寒门小户的独子林克，林克也甚是欣喜的到谢家下了婚书聘礼，她一直装病，成功拖了一年的婚期。她不想嫁个寒门小户，一辈子为生计担忧，她生来就锦衣玉食，侍婢围绕的养着。见过那些寒门小户的女子，最好的衣裳还比不得她身边的丫鬟衣服好看，一辈子就仅有几个首饰。她不想过那样的苦日子，故温月谦的出现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希望。

当时朝廷虽举行科举，却是小范围的，大都是国公大臣举荐，故当时考取科举尤为困难。温月谦却是一个例外，当年文考武考均为状元，破得圣上的重用，担任要职，人又长得俊朗无比，可谓是举止有度，气势不凡，引得长安多少闺阁中女子暗许芳心啊。

她谢云敏不止一次的设计与温月谦偶遇，但温月谦却一眼没正眼瞧她，一直到有一日，听丫鬟来报温月谦带着婚书厚礼亲自上杜府提亲，她满心欢喜的跑出去，却不知原来婚书上写的是谢依一，谢家嫡女，那个事事不如她的嫡女。

在闺阁中哭了整整一夜，想不清楚为何她不如谢依一，谢依一哪点比她强。谢夫人毕竟内宅多年，似乎看出她的不安分，暗中又准备着定好的婚事，这当然也瞒不过她，乘着温月谦来谢府商谈婚期的时候，不同的两杯茶，迷晕了谢依一，又下了媚药给温月谦。

想着好歹生米煮成熟饭，以腾妾身份跟谢依一一起嫁到温家不是比嫁给林克好？

但温月谦那惊死人的克制力，却不容她控制。她还记得当时温月谦大声的怒喝道：“我温月谦岂是你可以控制的，难道你不怕有违天道吗？她是你嫡妹，我温月谦这一生不论富贵平齐只会她一人，还请你不要白费心思，做出有违自己清白的事。”

等谢衡与谢夫人闯进来时，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拒绝，绞着手帕哭着，而温月谦一脸怒色，谢衡谢夫人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第二日，仅仅一台花轿就被抬出来谢府，谢夫人将她母亲留给她的私己又添了一些，合成了一份颇丰厚的嫁妆，将她远嫁到了建州建安郡。直到现在，容颜不在，每日只能靠脂粉持色。林克林克虽然近年生意很好，但确是商贾，在大唐是满身铜臭的商贾是被鄙视的，若不是她是谢家的庶长女又从小养在嫡母身边，怕是这建州建安郡的贵妇都不愿跟她结交吧。

一旁丫鬟迎春用雀尾羽扇谨慎的扇着风，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林夫人。而林府小霸王林风在一旁的软垫上，一个长相讨喜的小女童正在用药膏细心的擦林风脸上的掌印。室内服侍的丫鬟都忐忑的站着，努力让自己跟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

“哇···阿娘，疼”偏偏此时，不谙世事的林风哭闹了起来，惊得众人伪装不下去。

林夫人甚是烦躁的起来，看见跪在地上端着药膏的女童一肚子火压不住就怒骂道：“你个贱蹄子，不知道轻点，嬷嬷，给我掌嘴。”

嬷嬷虽然见女童被无缘无故打有些下不去手，但还是硬着头皮，领了命道：“是”。

那小女童显然是被吓到了，却并没有挣扎，只是被两个婆子架下去的时候双眼是紧闭的，神情麻木，秋水剪瞳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随后乒乒乓乓的木板打脸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进了内室，却并没有女童的哭喊声。

林夫人得意冷哼一声，随后用绣帕擦着林风的眼泪，恶毒满满的哄道：“风儿，娘亲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管是浮零还是那贱丫头，娘亲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的。”

林风含着泪，点了点头。林风虽年岁还比独孤染染稍长些，但却因为林夫人一味的宠溺，导致少不更事，予取予求，根本不懂容忍退让是什么。就拿今日这事来说，他之前也经常玩这种游戏，林夫人还会表扬他都会看人美丑了，他一直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母亲更加的宠爱，却不知，遇到了以脸上刀疤为底线的独孤染染。

“迎春，这几日刚回春，郊外的桃花我瞧着是要开了，明日恰巧我妹妹也会来建安郡，这建安郡女眷也多久没聚聚了，修书给杜府杜老夫人请带杜秋雨她赴约”她是这建安郡女眷中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人，组织个聚会也是时常有的事。碍于这朝中他们谢家能说得上几句话，杜老夫人也算跟她私交甚好，想为自己的嫡孙在朝中谋一个职位。杜府的祖宅离这也不算远，快马加鞭半日便到了，她这次可是给了杜老夫人一个面子啊。

“是”迎春点头退了下去。

“风儿，阿娘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信誓旦旦的声音，说出来却又像是安慰自己的。

“恩”林风虽不了解是什么，却还是懵懂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