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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淑继续平静地道：“估计下半生都真的只能在轮椅上过了……”

“怎么会这样！”陆瑚不敢置信：“爸爸他才刚过五十啊！”

陆淑看着她，忽然间笑了。

她按着头，疲倦地问：“陆瑚啊，你还记得他是个病人吗？”

陆瑚张口无言。

陆淑喃喃地道：“你什么时候能懂事？”

陆瑚道：“姐，姐……你别难过……我真的知道错了姐……”

“错了你改么？”

陆瑚连忙道：“我改我改。”

陆淑抬起头：“你什么时候改过？”

她这一连串的问句下来，陆瑚彻底心慌了：“我会改的，我一定会改的姐……”

可是有什么用呢？

陆父已经瘫了，从今往后，真的只有她们俩姐妹撑起这个家了。

陆淑看着窗户里陆瑚稚嫩脸上的妆容，还有那头五彩缤纷的头发，不良少女此时的脸上满是惊惶，她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陆瑚哭了，她抽噎道：“我……我真的错了……”

偏瘫，她居然害的自己的父亲偏瘫了！

怎么办，怎么办？

这世上爱她最深的那个人，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那个人，她的父亲，她从小就依赖的父亲……

陆瑚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脸上的妆不久后就花了，她一边抽噎一边问道：“姐，怎么办啊……”

陆淑恨铁不成钢：“你说呢？”

陆瑚到底还是陆瑚，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都怪阿杰那个死男人，我上次把他打了，今天就来医院找爸爸的事，还把爸爸气到重病，我跟他没完！”

陆淑猛地站起来，厉声道：“陆瑚！”

陆瑚诋毁的声音一顿。

陆淑看着她，冷声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你到底懂不懂，就算今天没有阿杰来气爸爸，依然会有阿华阿施阿猫阿狗来气爸爸！只要你有一天这样混下去，爸爸的病房永无宁日！”

陆瑚抿紧了唇。

陆淑看着她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简直都要气笑了，“陆瑚，你说你改，你倒是改给我看啊？你能不能听我一次话！”

陆瑚抗拒道：“姐，你不懂，今天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陆淑反问道：“意外？你告诉我，如果以后这样的意外都络绎不绝，我们一家还怎么活？”

陆瑚低着头，怎样就是不看她，“姐姐，你不会有事的，平常斐少看你看的那么紧，你不会出事……爸爸那里，我派人盯着就是了，今天是我疏忽大意让人钻了空子，以后再也不会了……”

陆淑勉强压住想要发火的冲动，给医院里的小弟打过去了电话，那个小弟是周猗婓派去帮她收拾烂摊子的，收到电话后问道：“淑姐？怎么了？”

陆淑当着陆瑚的面，一字一句地道：“你把我爸现在的样子照一张照片发过来。”

陆瑚脸色一白。

没一会儿，照片传了过来，陆淑没看，直接递到了窗户口那里，给陆瑚看那张照片。

陆瑚慢慢握紧了拳头。

陆淑问道：“陆瑚，看见了吗？谁能想到他前几天还那么有劲儿的骂我，现在一转眼间就已经瘫在了病床上，大小便失禁，话都说不出来。”

陆瑚的头低了下去，以陆淑的角度，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有模糊的光晕照在她微微翘起的、毫无血色的唇上。

陆淑继续道：“确实，我没有必要再管下去了，毕竟我有周猗婓护着，你惹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受牵连。那这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怎么样，会不会因为你以后惹出来的事再受什么伤害，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骂我，骗我，辱我，赶我出家门……我有什么必要再去管这个糟老头子？我堂堂陆淑，前途无量，有什么必要背负这么多？凭什么要管这个家怎么样？”

陆瑚的拳头微微蜷缩起来。

陆淑冷声道：“他是死是活，跟我什么关系！”

陆瑚道：“姐姐，他毕竟也是你爸爸——”

陆淑打断了她的话，“陆瑚，不一样的。”

她漫不经心地道：“陆瑚，你和我，咱俩比不了你知不知道。”

陆瑚苦笑：“姐，我知道，我比不过你……”

陆淑笑了：“谁要说这个了？”

陆瑚一怔。

陆淑低着头，平静地道：“爸爸他从来都是更爱你的，他对你的好，是我见过他身上唯一一点还能看见的真善美了。”

陆瑚一怔。

“我们真的比不了——你就没发现么？”陆淑挑起眉：“他那天见到我和周猗婓从浴室里出来，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想着怎么把我赶出去，而对你呢？那个什么阿杰不过就是在他面前说了你的坏话，甚至都没有你本人在现场。这样他都能被气到进icu，他真的很爱你，陆瑚。”

陆瑚不再说话了。

陆淑没去看她，也知道她肯定是哭了，但陆淑实在是不想去劝，眼前的姑娘早早地有了自己的想法，陆淑所说的、所做的，已经是她能说能做的全部。

陆瑚声音有些喑哑，“姐……”

她哭着道：“我错了……”

她好像……真的做错了很多，姐姐对她很失望，父亲瘫在病床上……

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她泣不成声，在窗户里边隔窗看见对面姐姐沉默的身影，愈发哭的厉害了。

姐姐，她的姐姐，她一向学习好类类拔尖的姐姐，为了她进了警局来接她。

陆瑚再没心没肺，也知道人间冷暖是非曲直。

她的眼泪打湿了衣襟，一遍一遍哭着说：“我错了……”

陆淑摇了摇头。

现在说的道歉，总算是带着真心实意的歉意了。

陆瑚看见她摇头，有些慌张：“姐，你别再生气了……”

陆淑淡淡地道：“陆瑚，我不生气，你知道改就行。”

陆瑚哭道：“你从进门开始就叫我的名字，你不喊我‘妹妹’了——姐，爸爸已经被我气过去了，你别再放弃我啊……我只有你们了……”

陆淑低头不语。

半晌，她道：“你以后，不要说什么你比不过我之类的话。我的妹妹，我陆淑的妹妹，哪怕成绩不好，也一定要自信，知不知道？”

陆瑚抽抽噎噎地道：“知…知道……”

陆淑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说你什么时候比不过我了？成绩只是一方面的，你明明有那么多的优点是我没有的，平常别人总是把我们拿起来比较，你理他们做什么？”

陆瑚听着她语气慢慢缓和了下来，心里的石头也随之慢慢放了下来，她委委屈屈地道：“可是他们总是拿我们比较，说我不如你……”

陆淑恨铁不成钢：“你理他们做什么？那都是一群长舌妇，闲的蛋疼才在那里嚼舌根！”

陆瑚乖巧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听了。”

“以后——”陆淑挑起了眉，盯着陆瑚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以后你还出去混吗？”

陆瑚迟疑了。

她期期艾艾地问：“可是姐姐，我以后不出去混……那我干什么啊？”

陆淑一愣。

陆瑚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只会混……我该干什么啊？”

陆淑的眼眶一热，她侧过脸，不让妹妹看见她红起来的眼眶。

她……是不是平常对妹妹的关心太少了？

作为一个姐姐，却放任妹妹不管，她……

陆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镇静了下来，看向了陆瑚：“以后你和我一起，我辅导你学习。”

“啊？”陆瑚皱了皱鼻子：“让我学习啊？我肯定要被那群人笑话的……”

陆淑冷声道：“有我在，我看谁敢笑你！你跟我一起就行了，知不知道？”

陆瑚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淑叮嘱道：“以后按时去学校，不许旷课、早退……”

陆瑚听的脑袋都大了，但她毕竟下了决心要改，还是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

派出所里警察叔叔敲响了门，告诉他们时间到了，陆瑚可以被放出去了。

陆淑看着在窗内哭的眼镜红肿的陆瑚，问道：“饿了没，妹妹？”

陆瑚听到赶紧点头：“饿了饿了！”

陆淑无奈地道：“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夜幕下，万家灯火于料峭寒风里闪着温暖的光，争执就此告一段落，然而事实上她们之间从来不存在所谓的争执，有个听话的妹妹，陆淑想，哪来的争执呢。

时间如同奔腾长河一去不返，在悄无声息中雕塑着少年样子，于是改变就此开始。

当梅尧连续一个星期看到陆瑚准时来到学校认真学习时，他是真真正正地被吓了一跳。

教室里，陆瑚低着头，披散的彩色头发染回了黑色，利落地扎起了马尾。她没有再化妆，但少女底子好，皮肤白嫩地像能掐出水来，梅尧反倒觉得她现在这样比从前那样妖妖娆娆地更好看，毕竟十七八岁年纪，正是清纯时刻。

陆瑚看着题，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谁能来告诉她？

姐姐是说过要教她学习，但陆淑毕竟在高三那边楼上，两边远的很，陆瑚只有晚上才能问姐姐她不懂的地方，可是她又不是只有这会儿学习成绩不好，她是一直都很差啊……

陆瑚哀叹一声，趴到了桌子上。

梅尧瞥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

陆瑚怨念深深：“数学欺负我。”

梅尧：“？？”

陆瑚：“英语也欺负我。”

梅尧：“？？？”

陆瑚滔滔不绝：“还有物理，化学……”

梅尧：“……”

陆瑚哭嘤嘤：“都欺负我……我不要学了……”

梅尧噗嗤一声笑了。

陆瑚瞥见他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笑意，“……”

梅尧心下大呼不好。

果然下一刻陆瑚摸上了自己的唇，嘟嘟囔囔地道：“唉，也不知道哪个人，大晚上的强吻人家……”

梅尧急急忙忙捂住她的嘴：“姐姐姐……行了吧？我错了……”

陆瑚不再说了，翻了个白眼，扯开了梅尧的手。

她冷笑一声，指责道：“呵，冷漠的男人，我不信你全都会写。”

然后她翻出了梅尧的卷子，看着上面满屏的对勾陷入了沉默。

他，真的，全会写。

陆瑚：“……”

打脸来的猝不及防呢┑(￣д￣)┍

陆瑚第一次正视起自己有个学霸同桌这个事实，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梅尧。梅尧被她看的发毛，随后就听见面前这个郁华众所周知的霸王花笑嘻嘻地道：

“以后，教我学习吧。”

梅尧：“……”完了，高考又逼疯了一个可怜孩子。

陆瑚还不知道此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梅尧看自己的眼神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她是没那闲心思去理，满脑子都是自己考了好成绩后姐姐开心的笑脸。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于是梅尧看她的眼神愈发诡异了。

“喂。”陆瑚挑眉问：“教不教？”

梅尧没吭声。

陆瑚以为他的沉默是拒绝，又凑近了一些，拉着他的校服袖子甜甜腻腻地撒娇：“教我呗，尧哥……”

梅尧耳尖慢慢红了起来。

陆瑚狐疑地看着他的耳朵，质问道：“你在想什么黄色废料？怎么耳朵红成了这个鬼样……”

梅尧面上很冷静：“教室里暖气太暖和了，热的。”

陆瑚蹙眉：“是么……”她又想起了正事，扯住梅尧的袖子摇了摇：“教不教？”

梅尧轻咳一声，高冷地点了点头。

陆瑚欢呼了起来。

梅尧坐在一边，看似低头认真做题，脑子里却自动回播着陆瑚的那一句“尧哥……”

这次轮到某人的脸红了。

而陆淑那边，学习一如既往是常态，刻苦早已是习惯，但连续两次大考都出了事故，她对于平常的小考试难免重视了起来，毕竟谁也不能预料下一次考试会不会再多出事端。

而周猗婓啊，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他荒废了将近三年，如今重头开始，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有之前的底子，在上次考试里他勉勉强强够到了二本线，但是想跟陆淑考去一个城市，甚至考去同一所大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除非他……

周猗婓抿紧了唇。

他看向了陆淑，陆淑此时正认真地给别人讲题，脸上有着不知何时沾上的黑色墨迹，轻微一道，不是很明显，但他一眼就看到了。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复杂。

陆淑不知道，她此时满脑子都是计算公式的简便形式，甚至还在思考要不要把公式改一改。但站在她身旁等着问题的另一个女生注意到了，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