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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淑在底下低声喊：“周猗婓，你完了。”

周猗婓笑嘻嘻地说：“老师，陆淑说……”

陆淑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

周猗婓早有准备，让她踩了个空，得意洋洋地想说话，谁知陆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着踩。

周猗婓吓得“哇哇”叫：“我新买的球鞋啊……别踩别踩，淑姐淑姐……”

好事的男生喊道：“妻管严啊斐少——”

底下的同学哈哈大笑，台上的历史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晚自习间，陆淑正低着头安静做题，周猗婓和后座的小姑娘讨论考试错题，临近高考，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班主任匆匆进了教室，不顾众人疑惑的眼神，喊道：“陆淑，陆淑！”

陆淑茫茫然地起身，走了过去。

班主任着急地向她招手，“赶紧跑过来!”

陆淑察觉到了不对，匆匆忙忙赶过去。

班主任把她拉到了教室里的同学看不到的地方，脸色严肃：“你先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陆淑扯紧了衣襟，紧张地点头。

班主任沉声道：“你爸爸病情恶化了，现在正在急救……”

犹如一道声势浩荡的雷电猛地劈下，陆淑的脸“唰”地白了。

急救？

恶化了？

怎么回事！

陆淑瘦弱的肩胛微微颤抖，她攥紧了手心，急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答道：“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具体你还要去医院看看。”

陆淑勉强压抑住急迫的情绪，道：“那我现在就去！”

班主任叮嘱道：“别想太多了，可能只是小问题……”

陆淑蹙眉，摇了摇头，“希望如此吧，老师我走了。”

班主任点了点头：“去吧，我跟门禁说过了，你到那儿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陆淑应了，转身就跑下了楼梯。

她难得花了钱打车，坐在出租车上时，她给陆瑚去了个电话。

“陆瑚？”

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伴随着男生的对骂还有女生的尖叫，陆瑚问道：“喂？姐？”

陆淑问：“你现在在哪呢？咱爸病情加重了你知不知道！”

陆瑚回道：“我知道我知道……姐，我现在就在医院呢，你先别过来了……艹！哪个孙子动我……”

她以脏话结束了这个电话。陆淑揉了揉眉心，焦急如焚地再给她打过去，这下陆瑚彻底不接电话了。

车窗外人来人往，陆淑看着外面拥挤的人流，出租车陷在这城市的下班高峰期里动弹不得。大概是陆淑脸上的急迫令人一眼就能看透，出租车司机问道：“小姑娘，你这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陆淑这个时候没心思闲聊，胡乱地“嗯”了一声，继续给主治医生打电话。

那边过了很久才接，接起来就是对陆淑劈头盖脸的一顿吵：“陆淑，快来把你妹带走！”

“你看看她把医院整成了什么样子！”

“无法无天……”

陆淑不敢回话，沉默着听那边来的数落，等那边声音渐渐不那么激烈，她才敢低声说话：“王医生，对不起……”

“您可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可受不住。”王医生冷笑道：“您家的盖世魔王都要把医院给占领了，我哪受得起啊。”

陆淑不敢吭声。

那边像是说完了就没意思了，态度一下子冷了下去，说着说着就要挂电话，陆淑连忙问：“王医生王医生！您先别挂，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王医生回的很不耐烦：“问你妹去！”

他“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

陆淑看着手机，陷入了沉默。

窗外街灯亮起，黑幕下灯红酒绿，不远处就是繁华的商业街，还有温暖的商店衣橱陈列着最新款的衣服，小吃摊也亮起了黄澄澄的灯光，白雾自烟火气处蔓延开来。

陆淑手机铃声响起，马上接起电话：“喂？”

那边响来周猗婓沉稳的声音：“陆淑，你先不要急。”

大概就只有那一刹那，很短暂，坚强如陆淑也撑不住有种流泪的冲动。她把脸深深地埋在了自己的膝盖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拿起手机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周猗婓笑了：“大概因为我是周猗婓。”

路子野。

陆淑扑哧一声笑了。

她笑着笑着，又想到了陆瑚和爸爸的病，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叹了口气。

周猗婓在那边低声道：“陆淑，你听我讲，先不要着急。”

陆淑“嗯”了一声。

周猗婓在那边冷静道：“你爸爸是被气病的。”

陆淑一愣，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我那天那么气他，他都还有那么大的底气跟我对着干，怎么可能就气病了！”

周猗婓低声道：“是因为陆瑚。”

陆淑一怔。

“有陆瑚的对家找去了医院，跟你爸爸讲陆瑚的……坏话，你爸爸刚开始还跟他们对骂来着……后来，就突然间吐血晕过去了。”

陆淑沉默了。

陆淑问道：“那陆瑚现在怎么在医院里？”

周猗婓道：“有人给她打电话，现在他们两拨人正在医院里闹呢，我已经叫了人去制止他们了，你先不要急。”

周猗婓听着那边没了声响，不禁问道：“陆淑？”

陆淑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周猗婓心疼她，继续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赶过去吧？”

“不了。”陆淑笑了。“这点事我自己就可以处理了，你继续去学习吧。”

“陆淑——”周猗婓不满地道：“你跟我讲什么客套……”

“不是客套。”陆淑打断他，认真地道：“你真的帮我很多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一个人处理。”

这次轮到周猗婓那边没了声响，半晌，他才淡淡地道了一声“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陆淑眼瞧着自己的出租车总算挪动了起来，也没什么心去想这些，道了一句：“我先挂了啊。”就随手把电话挂了，催出租车司机道：“您开快一点……”

出租车司机笑了：“小姑娘，我这已经是最快的了，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你的男朋友吧？”

陆淑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出租车司机指点道：“这我载过多少人，见过多少事，那一眼就看的出来，你男朋友还挺关心你的啊……”

陆淑沉默不语。

郁华中学里，这边周猗婓看着自己被挂了的电话，郁闷地踢了一脚墙。

他此时在厕所里，晚自习还没有下课，厕所里就他和朱明两个人，他站着打电话，朱明站窗口那懒洋洋地抽烟，见他挂了电话，随手弹了弹烟灰：“怎么样？事情解决没有？”

周猗婓蹙眉道：“没呢。”他转头问朱明：“我说我想帮她解决，她怎么非要一个人去处理……”

朱明劝道：“人家家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周猗婓诧异道：“我们不是一家的吗？”

朱明：“……”您可真不见外。

周猗婓郁闷地又踢了一脚墙。

朱明吐了口烟，问道：“斐少，你不觉得你有时候管陆淑管的太多了吗？”

周猗婓一怔。

朱明点道：“她一出什么事，你就恨不得把事情都揽过来自己处理。你没发现她现在周边的朋友就剩下林姒姝一个了？姒姝现在也跟她走的不是很近了，陆淑现在几乎是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周猗婓喃喃问道：“这样……不好吗？”

朱明看着他，摇了摇头。

半晌，朱明道：“你对她的掌控欲太强了。”

周猗婓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他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陆淑急急忙忙赶到了医院，她刚进医院，就感觉这里安静地有些反常。

她放缓了步伐，向四周张望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走过拐角，就看见一队警察站在父亲的病房门口，瞧见她来了后，纷纷停止了交谈。

陆淑心里“咯噔”一声。

她慢慢走了过去，礼貌地道：“你们好。”

领队的警察问道：“你是陆淑吧？”

陆淑咽了咽口水，点了头。

警察道：“你妹妹涉嫌聚众斗殴，已经被带回所里了，你等一下跟我们回去一趟。”

陆淑的脑子一懵。

她重复道：“我妹？陆瑚被带到派出所了吗？”

警察点了点头，同情地道：“你爸爸转移了病房，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让医生带你去吧。”

陆淑勉强镇定地应了。

她去了重症监护室的外面，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旁边热心的警察叔叔递给她一杯热水，劝道：“你先不要急……”

陆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重症监护室的红灯久久地亮着，长长的走廊一眼望去，空空荡荡。

有医生和护士急匆匆的身影，也有患者缓慢蹒跚的背影，但都只是一晃而过的影子，长久下来还是沉默。

陆淑捧着温暖的杯子，里面的热水却迟迟暖不热她冰凉的手。

坐在一旁的警察问道：“我听医生说，你是你们学校的年级第一？”

陆淑“嗯”了一声。

警察叔叔赞叹道：“很厉害啊。”

陆淑勉强扯起笑容：“没有的，年级里学习成绩好的有很多……”

警察叔叔继续道：“你和你妹妹，真的是差别好大了……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在派出所见过她了……”

陆淑沉默了。

警察叔叔问道：“你爸爸这里，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吗？”

陆淑回道：“是的。”

警察谴责道：“我听医生说过了，你爸爸生病了这么久，你妹妹都没怎么回来看过他，真是不孝顺……”

“不是这样的！陆淑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话语，见到其诧异望来的目光，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

“没事的。”警察叔叔笑了，“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不是这样‘？”

陆淑沉默半晌，缓缓道：“她不是不过来，只是太忙了，一般都是晚上半夜了，所以见过她的人少。”

警察叔叔摇了摇头：“白天都忙什么去了真是的……”

陆淑没有吭声。

若说真的没有怨过她这个天天在外面混，把全部破事都扔给她这个姐姐的妹妹，那是不可能的，但陆淑向来都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算了。毕竟在她心里，陆瑚在外面再呼风唤雨，到底还是个孩子，这些事情让陆瑚来做，她也有些舍不得。

算了。

很多次她都是这样想的，也觉得有些累了。

警察叔叔接着宽慰道：“你爸爸不会有事的……”

陆淑胡乱点了点头，继续在外面等着。

“啪嗒。”

手术灯从红转到绿，陆淑的心提了起来，陆父被推了出来，一群医生和护士涌了出来，陆淑随着那辆车进了普通病房，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医生道：“生命体征是平稳的，不过家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淑听这话不太对劲，问道：“怎么了？”

医生摇头道：“脑梗死，他这种情况不是很乐观，醒过来……可能会偏瘫。”

“……”

陆淑的呼吸有些困难。

偏瘫，陆父还不到六十，正处在壮年时期，很有可能偏瘫。

陆淑的身体好像失去了知觉，她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偏瘫？”

医生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也是有可能治好的，你要放宽心……”

剩下的话，她都听不见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后背有了些许知觉，那是冷汗沾湿了衣服，黏在背上，令她不寒而栗。

以后该怎么办？这个家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些问题。

陆淑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前，看着陷入了沉睡的陆父，抿紧了唇。

可是时间容不得她再感时伤春，警察叔叔见陆父手术已完，拍了拍陆淑的肩膀，虽有不忍，但还是说道：“这边事情差不多了，跟我去一趟警局吧，你妹妹还在那里呢。”

陆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警车，也是第一次进了警局。

陆瑚早已在警局里等候多时，被人叫了出来，隔着窗子见到了自己的姐姐。

陆瑚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

陆淑的脸色很差劲，她抬头问警察叔叔：“请问我们可以单独呆一会儿吗？”

警察叔叔点了点头，出去时细心地帮她们带上了门。

陆淑看着对面的陆瑚，淡淡地道：“你抬起头看着我。”

陆瑚期期艾艾地抬起了头。

陆淑看着她，问道：“知道错了吗？”

陆瑚的头又低了下去：“知道了……”

陆淑忽然间道：“爸爸偏瘫了。”

陆瑚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