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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阿斗知道大嫂是在给自己解围,也就顺势下了坡,他念一句,傧相就跟着复述一句。这首诗是四哥给阿斗抄来的,当年他还是个女孩子的时候,看了不少催妆诗,但,独独对两首记忆深刻,另一首嘛……
“云安公主贵,出降五侯家……”第一句就决定了绝对不能用好吧!
“我该出去了……”门外已经传来女孩子们缠着阿斗再作一首催妆诗的声音,依依苦笑一声,“他本就不擅长作诗,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再来一首,怕是为难得很。”
“刚刚还抹着眼泪不想出嫁呢,怎么,这会儿就胳膊肘往外,心疼起男人了?”二嫂点好额前的花钿,最后看了一眼面靥斜红和花黄,微笑,“好了,漂漂亮亮的出门吧。”
依依推测的果然不错,四哥虽然给阿斗准备了不少诗词,但是吧……人在情急之下容易忘词,他还真就只能说出这一首,阿斗终于对华朝这个默认认字的人就会写诗的地方绝望了……举目四顾,阿斗不得不将求救的目光看向郭攸然,郭攸然默默躲到傧相后面,找他作诗,还不如去找傧相问顺口溜来得靠谱,毕竟,他那点文学水平完全是小时候弟弟按住他硬灌进去的,而那会儿,他弟弟还不知道什么叫平仄格律呢……
“别人都是英雄救美,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总是要反过来呢。”依依几乎能看到门外阿斗紧张却也窘迫的模样,苦笑一声,算了,谁让自己喜欢上的是这家伙呢。站起身,依依屈膝,向母亲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娘,嫂嫂,日后,依依怕是再也不能回来了,娘,千万保重身子,嫂嫂也是,日后,多带着侄儿侄女们来见见小妹。”
“好,嫂嫂日后一定多去见你。”打开门,门口已经有不少女孩子们拿了扇子守着,看门开了,立刻便围了过来,前前后后几十把扇子把依依身边围得水泄不通,连藤夫人都差点没地方站了。
“依依……”大哥并不敢代替父亲训诫依依,于是藤夫人大概说了几句“奉事舅姑,顺以存身”之类的训诫之后,为依依盖上蔽膝遮住容貌,依依一出门,立刻便有两位女孩子接替了两个嫂嫂的位置扶好依依,持扇的侍女几乎把阿斗都给挤开了,再然后,十几个小姑娘用帷幄拢住依依,阿斗伸手轻轻握住依依的手,十指相扣,笑意温柔,“依依,我在这儿呢。”
“阿斗……”蔽膝是纱制的,并不算厚,依依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此刻,看着恋人脸上满足的微笑,依依原本不安的心居然瞬间平静了下来,她知道,即使是和自己即将离开的这个家相比,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同样值得自己托付一切。
“走吧。”阿斗在前引路,依依身边被步障完全遮住,沿着众人让开的路,在鼓乐声声之中,看着依依坐上那一架金玉缭绕,绮绣遍施的马车。郭攸然拿了蜡烛过来,藤家送依依上车的蜡烛被侍女吹灭,阿斗上马,缓步绕着车子转了三圈,依依摘下蔽膝,透过车上透气的窗户,隐约能看到那个比自己还紧张的人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轻轻靠在车厢上,原本占满心思的离愁别绪,忽的便转成了满腔柔情。
“不是不是,公子,不用转了!”眼看阿斗马上就要转第五圈了,傧相连忙拦住已经晕头转向的新郎,“走了走了,接媳妇回家喽!”
马车还没走出十步,车前忽的窜出来一群人,阿斗原本还在疑心藤家的男人怎么自己一个都没见到,然后,就在这里见到了藤家四兄弟,尤其是四哥那个恨不得直接伸手要钱的模样。想想自己方才的狼狈十有八九是四哥故意的,阿斗一时间报复之心大起,马鞭向前一指,“我听说,这障车可也是有诗的,今儿个你们不来上个十首八首,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东西,咱们就在这儿耗着,大不了我跟依依明天再成礼!”反正自己也不急这一两天。
“嗤……”阿斗骑马在前不远,依依又从小练武,耳聪目明,阿斗说了什么她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着实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又是跟谁学得无赖劲,现在不说清楚,以后你家先生又要怪到我头上了怎么办。”
其实,阿斗还能是跟谁学的,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直接把无赖的嘴脸摆到台面上的,除了四哥还能有谁?
“你是文人,我们又不是,你要自己写诗,我们嘛,大字都不识几个,就照着以前的套话说两句吧。”四哥站在众人之前,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受了气别到处找人撒气。阿斗也同样回以一个白眼,你大字不识几个?兴许吧,但那是你,不是你哥哥!你别在这儿污蔑我家先生教徒弟的水平好吗!
“来来来……”四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直接照着念,阿斗一手扶额,天底下还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吗?啊?都是读书人,凭什么自己就这么难过关,他就能直接念书了事!背都不带背的!
“凭什么?就凭你娶得是我妹妹,怎么,不服?不服憋着!”四哥得意的看了阿斗一眼,抖抖手中的纸,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的念得摇头晃脑。
“自古事冠人伦,世绵凤纪。庭列鼎钟,家传践履。江左雄张,山东阔视。姜则七世侍中,崔则四人太尉。虽荣开国承家,未若因官命氏。儿郎伟峨使主,炳灵标秀。应瑞生贤,虹腾照庑,鹏运摩天。雕彩泫甘,缀齿牙而含咀。颠龙倒凤,荣肺腑而盘旋。千般事岂劳借箸,万里程可在著鞭……”四哥念了几句,兴许是遇见了不认识的字,直接把手里的纸往后一甩,“我说,你都是我妹夫了,咱们就不来这些虚礼了,我再多念几句也耽搁你们洞房的时间不是,要不,你干脆点,直接给钱算了!”
“……”别说阿斗这边的人,就连给女方帮忙的人和大哥二哥三哥都忍不住后退几步,表示自己跟这个丢人的家伙不是一路人。至于阿斗,若不是因为依依的这一场婚礼全然是四哥策划的,甚至连自己今天带的障车钱都是四哥给的,只怕阿斗真的会忍不住问上四哥一句:你是不是卖妹子呢?
不过,四哥似乎对自己抢自己的钱……很积极啊?
四哥也委屈啊,他出门又没带水,在外面可怜兮兮的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他们出来,然后又是那么多字念下来,自己可不是得口干舌燥?他现在就只想赶紧回家喝水去了好不好!
“也罢也罢,”反正都是你的钱,你要给谁都听你的,命郭攸然把带来的钱撒出去,阿斗笑了笑,“现在,可以让路了吗?”真是,人家障车是因为舍不得女儿,你这完全就是为了凑热闹好玩吧!
“快去快去,真是,让你们的马都小心点,别踩着我的钱了啊。”四哥急不可耐的让开了路,藤家四兄弟理都没理自己身后那一群起哄说钱不够的江湖人士,直接让道,阿斗策马走在前面,依依则坐在车子里,思考一会儿自己怎么逼供。
“一起走吧。”阿斗已经走出了那一群人占据的大路,忽的勒马回过头,“书院荒芜日久,这次其实也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依依的婚事,我不想办得太冷清,各位若是不弃,一起去书院凑个热闹如何?”
“真的?”四哥的眼神配上那个瞬间抬头的动作,若不是因为他没有尾巴,活脱脱的一只喜出望外的小狗!
“自然是真的。”阿斗笑笑,他倒不是没想过婚礼直接在藤家办了算了,毕竟,自己的书院里,几乎是一个人都没有,婚礼的话,也太冷清了,只是后来被四哥以“你又不是入赘”的理由直接打回去了,此刻,阿斗伸手指了指山下的灯火,“各位请吧。”
书院的仆役已然等候多时,依依刚刚被阿斗扶下马车,便有仆役捧着豆谷冲着依依撒了下去,依依下意识伸手去挡,豆谷自然是手挡不住的,沿着依依的衣摆掉落在地上。而后,早已有三五人准备好了毡子,相互传递,让依依踩在毡子上走到搭建好的毡帐之前。阿斗没有父母,星华星彩也没来,他连一个女性亲人都没有,所谓“躏新妇迹”自然是无人可躏,也无人敢躏。至于拜灶台和猪圈……这不是四哥嫌弃家里天天用的灶台不干净,在离门口不远处直接新搭了一个灶台,一个猪圈吗。还别说,这新的东西就是干净,地上还专门用石头砌了一层,猪圈恐怕是书院里最干净的地方了。
依依拜过灶台,庭院之中,早已经搭好了台子,三面都用彩色的布幔挡住,余下的一面,正对着一个顶上是人字坡的毡帐,毡帐里自然已经摆好了酒食,四哥没想到阿斗能折腾出这一出,着实没准备那么多人的桌椅和食物,但,四哥是干什么的?那群江湖人士最擅长的是什么?等到阿斗和依依用在武林中人看来只能算是散步的速度挪下山,到了书院门口又照规矩一步一步挪动毡子走到青庐旁边的时候,那群江湖中人已经扩大了帐子,还从藤家搬来了若干家具和酒食,一一摆好。
帷幄环绕的台边摆了个三叉架,架上放着照妖镜,阿斗站在靠近镜子的一边,小心翼翼的扶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依依,送嫁的小姑娘们拿着步障和宝扇兢兢业业的挡住依依,不让任何人窥探新妇的容颜,阿斗面对着宾客站好,等待傧相举行接下来的仪式。
撤帐自然是第一步,总不能都到了这时候还不让客人见见新妇的容貌,而且,新妇任人观赏品评已经是华朝的惯例,阿斗略一思忖,开口:“城上风生蜡炬寒,锦帷开处露翔鸾。已知秦女升仙态,休把圆轻隔牡丹。”
侍女们嬉笑着撤下帷幄,团扇毕竟不可能完全挡住依依的身影和容貌,于是,依依缓缓摘下蔽膝的刹那间,阿斗几乎是立刻屏住了呼吸。他不是没见过美人,星彩端庄威严,星华娇俏可人,赵怡飘渺如仙,程悦柔顺温和,蒋涵从容淡然,她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女子,而且,明明在藤家已经见过一次,但,阿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终于领会到了一个词——惊艳。
长裙曳地,环佩叮当,青衫掩映之下,肌肤胜雪,鬓边一对丹凤衔珠,高髻巍峨,阿斗的目光在依依夙愿得偿的笑容上流连良久,她眸中的光芒,甚至比空中的太阳,更为耀眼。
一时间,庭院之中寂然无声,无论是傧相还是宾客,几乎都呆呆的看着台上那一对金童玉女。只有郭攸然不敢直视太子妃的容颜,推了推站在一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傧相,傧相如梦初醒,连忙清了清嗓子要二人拜堂,依依双手在胸前交叠,阿斗,则顺势跪了下来。
女子发间的装饰太多,稍一低头都有可能掉下几根发钗,万一真的跪下去然后在扣头至地,这人起来之后,头发也就不能看了。是以,华朝婚礼拜堂之时,男子行拜礼,而女子只需行所谓“女子拜”,即立而不跪,躬身即可。这原本在民间早已浸润成俗,然而,阿斗的身份毕竟不同一般,拜礼又面对着宾客,但凡是知道阿斗身份的,这会儿都赶紧躲开了。然后,在台边的镜子上同结镜纽,阿斗的手掌不时碰触到依依的柔荑,依依因为阿斗的笨拙而似嗔似怒的神态,让阿斗忍不住又是一阵恍惚。
拜堂完毕,傧相引二人入百子帐成礼,四哥早已准备好了雕刻着龙凤纹样的金银盘,盘子里盛了撒帐的金钱彩果,四哥反正不差钱,比之铜钱几乎一模一样的金钱,每十文便用彩色的丝帛系好,银钱更是藏于绢帛之中,数不胜数,还有各色杂果,桂圆,红枣,花生,莲子,杏仁,应有尽有。侍女扶依依坐好,阿斗坐在依依身边,轻轻握住依依的手,依依也轻轻搔了搔阿斗的掌心,两人对视一眼,眉眼盈盈,一往情深。
“今夜良辰,藤氏女与刘氏儿结亲,伏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皆为卿相,女即尽聘王公,从此祝愿以后,夫妻寿命延长!”傧相一边念着撒帐文章,一边从侍女的金银盘中随手抓了果子撒帐,而年轻些的姑娘孩子们和童心未泯的男人们,嬉笑着捡拾掉落在地上的金银钱,更小些的孩子们,顺手就拨开桂圆莲子大快朵颐。
撒帐已毕,欢笑之声占满了寂静的夜空,侍人端上用朱漆描画着鸳鸯成双,龙凤呈祥的黑色漆盘,里面只有一盘肉酱,也不知都是些什么肉,阿斗和依依一人吃了三口,直接把傧相念出来的诗当成了背景,傧相拿了彩帛给阿斗和依依系上脚趾,然后将五彩丝线缠在一起的两半葫芦拿开,倒上清酒,两人一同接过,一饮而尽,然后,依依偷偷吐了吐舌头,“我以前喝得酒不都是甜的吗,怎么这个有点苦啊……”
“毕竟葫芦就是苦的,恐怕是葫芦把酒给弄苦了,不过横竖又不用喝第二杯,怕什么。”宾客列座,傧相吟诗的时候,阿斗不得不强忍住伸手去敲依依的头的冲动。
同牢合卺之礼结束,也就到了休息的时候,傧相催阿斗念却扇诗,阿斗思索了一下,看着依依娇艳的容颜,微笑:“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却扇诗应该是最后一首诗了,而,阿斗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虚脱了,依依身边仅剩的一两位女伴,也终于开恩挪开了手里没什么用处的团扇。
阿斗跟随傧相前去更衣,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脱掉了冠帽剑屡,重新坐在依依面前,看着一群小姑娘围着依依一件一件摘下她发间花钗的背影,嘴里还塞着桂圆的孩子们一边拍着手一边跟着女家的姑嫂念诵除花诗,和着金簪撞上金盘的声音,清脆悦耳,等到阿斗再一次看到依依的时候,依依发间的簪钗首饰已然全部卸掉,同样摘掉的还有和发丝纠缠在一起的假发,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还能看到在藤家被剪去的发丝,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
傧相上前,道一声“礼成,郎君走喽!”然后掀开了百子帐的帘子,本来这时候是应该让小夫妻去房中休息的,只是,阿斗看了一眼推开侍女,向自己伸出双臂的依依,苦笑一声,低声开口,“我抱不动你,到时候摔了怎么办?”
“摔也不是摔你,至少还有我给你垫背呢,你怕什么?”依依不由分说靠进阿斗怀里,一双手臂环住阿斗的脖颈,轻轻在阿斗耳畔吐出湿热的气息,阿斗苦笑一声,将依依抱在怀中,然后缓缓站起身,轻轻咬着依依的耳垂,“你可千万抱紧我,一点也别松手。”
“放心,你要是真的没走稳当,咱们俩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摔。”依依微笑,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阿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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