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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衙门前手持明灯折扇的男子，江芸秀走下来，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你回来了。”

郑当时点点头，也笑，笑容也很牵强：“刚回来。”

神通广大郑当时，正是听闻稻香村变故，这才顶着重压跑回来，没想到却正好赶上这一出。

初遇时，这姑娘多活泼灵怪的一个人啊……谈起商业策略时眼睛里简直有星星在闪，那样夺目耀眼，自信出彩。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她不仅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也精神委顿，简直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身后江佑宁还伤着，两人也没得在衙门前多聊，管家安排着一行人到悠居茶楼住下，又请了几个云香城顶好的大夫过来给江佑宁诊治，诊治结果如出一辙：看着血肉模糊好像很重，实际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若是有上好的金疮药，用不上几天就能好利索了。

这上好的金疮药，整个云香城的都比不上刚刚燕胥托傅九送来的那三瓶。

江芸秀也没有犹豫，把金疮药拿出来，让大夫先给江佑宁上了药，再让大夫开了几副口服药汤，煎了让江佑宁服下，等江佑宁趴着睡着了，她才走出来。

郑当时在长廊里等着她。

许久不见郑当时，这厮身上多了几丝风霜气，眉目间再不见看她时那股子暴发户般的舒朗自得，更多沉郁和担忧。

她可还记得不久前，郑当时劝她看清燕胥真面目，警告她不要痴痴迷恋，不要陷进去。

那时他说：“你迟早要后悔的。”

江芸秀还记得，郑当时是在她跑到云香城里翻天覆地想要查找“秦王去向”的时候消失的。

如今看来，他会消失应当是燕胥的手笔。而由此推断，郑当时早就知道燕胥的身份了。

现在能回来了，应该是燕胥走了的缘故。

想到这，江芸秀清浅一笑，“你回来得可及时，正好赶上看我的笑话。”

郑当时愣了一下，敛了笑意，正色道：“别这样说，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江芸秀笑看他，神色自然，不见悲伤，“你笑话我也没什么的，毕竟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人生一世那么长，谁还不会爱上一两个人渣。我爱过，不悔。”

郑当时惊愕地看她，肚子里准备的一箩筐要安慰她的话直接被她堵在喉咙里了。“你，你怎么能这么！……”

江芸秀靠近他，手指抓着他的折扇，眯眼笑：“这么贱吗？”

郑当时：“……”

江芸秀自嘲道：“贱倒不至于，爱是真爱过，如果时间能倒退，重来一次，我应该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毕竟我是个颜狗嘛，颜值即正义，燕胥他长得好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很多时候，人就是会犯贱的，明知道对方是个渣的情况下，也忍不住要陷进去，总是妄想自己是特别不同的那一个，会改变对方，然后两个人幸福地在一起，相爱一生。

而她，就是那扑火的飞蛾，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用生命作赌注，赌一次。

但若是还能再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告诫自己，只作一个迷恋颜值的真颜狗，不会付出真心……还能再来一次吗？嗨，别贪心了，你这条命本身就是额外多赚的了，做人呐，千万不能不知足。

比起命运和生死，爱情的得失真不算什么。

郑当时差点跳起来，恨江芸秀这废铁不成刚：“秦王他！他、他玩弄你的感情，对你骗婚！他就是个渣渣，是他配不上你！”

江芸秀笑起来：“人家好歹是个秦王，你小心祸从口出，难道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被迫离开云香城的了吗？”

郑当时愣了下，有些无可奈何，“这该死的阶层社会。”

人类社会的进步本来就是要经过漫长的探索和改革，皇权统治的社会，何来公平可言，江芸秀对这个认知得很清楚，倒是一点都不烦躁，平常心至极。

江芸秀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笑了：“不过那是以前，以后，只要再给我们一点点时间，以后我们就不用向任何人低头，委曲求全了。”

郑当时看她泰然自若，就觉得她是在故作无所谓，心里多了一丝心疼，却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其实你不用故作坚强的，我……以后我来护着你。”

江芸秀不置可否，慢条斯理：“饿了吗？有吃的没？”

郑当时折扇一收，指了指隔壁的包间：“饭菜早都备下了，就等你了。”

江芸秀点点头：“好。我们边吃边说。”

两人一同进了包间，桌面上果然摆了六菜一汤，还有好酒和点心，江芸秀看了眼桌上丰富的菜品，笑了下：“你这是把你家里的拿手好菜和招牌都摆上来了。”

郑当时微微挑唇，小心翼翼地在边缘试探：“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江芸秀顿了下筷子，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的一口桂花糕，歪着脑袋看他冷笑：“郑老板，我刚死了丈夫没多久，现在是个寡妇，你这样说话可会坏了我名声的。”

郑当时：“……”

刚刚看走眼了。

她虽然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但这份犀利的狠劲，一如既往。

燕胥栽在她手里，莫名其妙就被“死亡”，这确实是她这个外表软弱可欺，内里果决狠辣的女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郑当时一时不敢触她底线，神色自然地圆话：“你想多了，我说的是这悠居茶楼也有你的股份在，你也是这里的老板之一，所以，这里理所当然是，我们的家。”

江芸秀：“……”

江芸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似笑非笑：“几个月不见，会玩套路了。套路还挺深。”

郑当时摸摸鼻子，掩饰一闪而过的尴尬。江芸秀自然道：“说说看，你这几个月都去干什么了。”

郑当时坐正了身子，娓娓道来这几个月的行踪。

那日，他还在悠居茶楼盘账，燕胥身边的跟班薛信突然闯进来，告诫他，不准把燕胥的身份透露给江芸秀知道，否则就要郑氏付出代价。郑当时心道自己虽然看不过江芸秀好好一朵鲜花插在燕胥那坨骗婚骗感情仗势欺人的牛粪头上，却也真不敢触其逆鳞，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向恶势力低头了。

当天夜里，他跟秦王的这点纠葛就被家里人给知道了，连夜把他绑了回去。

江芸秀点点头，不置可否：“所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你们家里。”

郑当时摇头道：“倒也不是，本来我爹是打算一直关着我的，奈何我有自救秘籍。”

江芸秀挑眉看他。

他神秘一笑，起身走到屏风后头书柜上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推到江芸秀面前：“之前你给我说的加盟连锁，全国发展的商业策略，我回家跟我爹一说，他就很感兴趣。这几个月我们就一直在燕都试验。”

江芸秀的眼神总算亮了起来：“怎样？”

郑当时笑起来：“成果当然显著的很。目前我们自己的连锁店已经发展了三十五家，加盟店已经近六十家。”

江芸秀笑了，清亮的眼眸里渐渐浮上算计的光芒：“也就是说，加上你们家原来的商铺底子，你家现在已经是个拥有上百家店铺的商业巨头了。”

郑当时点点头，看着她：“而你，是这上百家店铺的股东之一，虽然股份占得不多，但盈利可观，根据这几个月的利润计算，目前你能拿到两万两的抽成。而这之后的每个月，都只会比这个多，不会比这个少。”

因为前期还要算上成本投入，而后期这些店铺稳定之后，还会再继续壮大发展。

这天晚上，江芸秀仿佛完全放下了燕胥带给她的伤痛和狼狈，与郑当时完全沉浸在商业策划里，包间的门一关，两个人就着一桌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了的菜和茶点，聊了一整夜。郑当时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地深沉了。

无数个新的点子和创新模式，就在这一夜闲聊里，慢慢铺排而出，而最首当其冲的一个则是：军需。

江芸秀冷静又沉稳地分析着：“秦王逃婚近一年，显然是铁了心的要跟北夷打。既然要打仗，粮草供给必不可少。这一票需求量巨大，我们若是能揽下来，就能大赚一波。”

郑当时怔然看她：“秦王对我们只怕恨之入骨，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

江芸秀浅笑：“成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屋内烛光暗淡，也难掩她眼中冷冽的光芒和决心，她薄唇轻轻，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江芸秀，不仅要拿下大燕军需，我还要成为整个九州大陆都不能或缺的大富商，撼得动国家根基，挑得起世界纷争，我要我成为这世上最最尊贵的商人，再也不不会被权势压顶，被迫委屈求全。”

郑当时：“……”

这女人，他又看错了。

原来只以为她精明聪慧，能屈能伸，善敛锋芒。现在看来，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蒙尘的明珠，也不是想跳龙门的鲤鱼。

她就是天生的王者！

郑当时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的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而这个女人正身披霞光，脚踩金山，站在那至高无上的顶端，傲视脚下万里尘世。

郑当时啧了啧嘴，心道：

秦王啊秦王，这女人，能为你生，为你死，也能为你变强大。你这一生，何其有幸能让这个女人爱上你。

你的眼睛，是真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