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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裔凡无奈摇头:“小孩子要听话,明天谭先生还要给你上课呢。”
家庸就往素弦的身后躲,一副小可怜样儿央求着:“素弦姑姑,我吃完樱桃羹再走好不好?你跟我爸爸说说嘛。”
一旁的霍裔风见素弦为难,便道:“大哥,就让着孩子吧,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
素弦便道:“姑姑现在去端,家庸在这乖乖等着。”
霍裔凡眼看着她出去,便问:“张晋元的案子怎么样了?”
霍裔风道:“目前证据不足,只能将他暂时押着。过几天若还是找不到切实证据,也只好将他放了。”
霍裔凡道:“我倒希望那一天赶快到来,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更好?”
霍裔风严肃道:“凡事讲究证据,是他做的,他抵赖不掉。就算他是素弦的兄长,我也绝不姑息。”
霍裔凡知道他性子执拗,一直有所担心,便道:“你也该考虑素弦的感受,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对你对她都好。”
霍裔风突然就提高了嗓音:“我在警察局待的三四年间,办案多少尚且不谈,各式各样的人却见得多了。凭他张晋元再油嘴滑舌,百般狡辩,却也逃不脱我的法眼!”他见大哥眼色不对,望向门口,素弦正端着个托盘面色阴沉地站在那里。
家庸欢快地跑过去,她又恢复了柔和的神色,拉着他到大桌旁,帮他解开外衣的扣子,围上白色围嘴。
“这是小勺子,拿好。刚叫人热了一下,小心烫口。”她的眼光始终落在家庸身上,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她看了也就开心。
她突然觉得屋子里气氛静默得古怪,便抬起头来,正与霍裔凡目光相对。她从他眼神里读到一丝隐秘的柔情,只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重新低下头去,心里不知怎的却泛起波澜。
她一直把家庸送到汽车上,依依不舍地与他挥手作别。一旁的霍裔凡突然道:“素弦,其实裔风有的时候脾气很犟,但也只是暂时的。他心里有你,定然不会不管你哥哥。方才他的话有些过,你可不要往心里去。”
她淡然一笑:“不会,怎么会呢。”
霍裔凡道:“那样便好。家庸那么喜欢你,早就盼着你到我们家来呢。”
她试探着问道:“大少奶奶,她不太关心家庸,是么?”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愿多说,于是素弦又问:“大少爷内心深处,是不是一直藏有那个画画的姑娘呢?”
她冷不丁这么一问,他感到猝不及防,就道:“今天怎么想起说这些了呢。”
素弦歉意一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大少奶奶是个好人,你应该好好对她。”也不等他回答,又道:“大少爷上车吧,我这便回去了。”
霍裔凡有些捉摸不透,但见她脸上却是若无其事的轻松表情,有些话到了嘴边,发现说出来是不合适的,也就点了点头,便上车去了。
她把果绿色的油纸伞立在门厅的过道上,又回到霍裔风的卧室,见他手插在兜里站在阳台上,便问:“怎么一天都不见你?今天好些了么?”
他没有回头,道:“你没看见我,和家庸玩得正好,我倒是看见你了。”
她站在他身后:“谢谢你叫家庸来陪我。”
他转过身,惬意地背靠着窗栏:“方才看你和大哥在雨里聊着天,他都说什么了?”
“他叫我好好照顾你……”素弦顿了一下,“还叫我别跟你置气。你大哥对你很好,事事都为你着想。”
“是啊,”他道,“我们哥俩从小感情就很深厚,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他总是尽到做兄长的职责,什么都让着我。我小时候好斗,总爱惹事端,也是他帮我摆平,还帮我隐瞒着不告诉爹。大哥这几年表面风光,内心却很苦,可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亦走到阳台上,面向窗外,道:“上一次大少爷对我说过,从前他为了那个画画的姑娘,跟家里闹得很僵。想来,这一直是他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吧。”
他道:“听说那个姑娘叫素心,大哥与她情投意合,只可惜我家规矩严苛,爹娘不可能接受她。他从前很喜欢画画,可他现在再也不画了,只是偶尔写写字。”顿了顿,又道:“其实家庸就是素心生的。现在你明白,我大嫂为什么不喜欢家庸了吧。”
他对她倒也不隐瞒这些,她叹了口气:“可惜啊。你说一个人太痴情,会不会就是件不好的事。倘若流年可以治愈情殇,他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辛苦。”
他意味深长地道:“那是因为她是一个值得去爱,并且值得永远爱下去的女子。不论远近,不论死生,都不可以阻止他去爱她。”他说这些的时候很认真,也很肃重,仿佛不只在说大哥和素心一样。
她转过头:“那个叫素心的姑娘,她死了么?”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听我娘说,是一个妇人把襁褓中的家庸送到府上的,据她说,素心病得很重,再也养不起这个孩子,就给送来了。后来我哥知道了,带着一众小厮满大街寻找那个妇人,却一无所获。”
胡言!一派胡言!他们抢了孩子,烧死她们孤儿寡母,然后还编造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谎言,把脏水泼到姐姐身上!
他看到她的胸口微微起伏,情绪似乎有变,便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巴掌,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妙的侦查工具,自己不可以再被他疑心了!
“下午睡得多了,有点头痛。”她没有再看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帘外的雨幕。
翌日,因为明天就到了中秋节了,别墅里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是警局霍裔风的下属,还有一些霍家生意上的伙伴。素弦没有事做,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看看书,听听古典音乐。下午一个女侍来问,说是有一个自称青苹的女子,说是她的丫鬟,来给她送些衣物。她便叫女侍带她进来。
青苹满面阴郁地走进来,也不说话,随手便把布包袱丢在椅子上。素弦扬手叫女侍出去,锁上门道:“哥哥的事,你都听说了吧。我现在也在想办法,霍家这边也帮衬着,你不必太担心。”
当下再无外人,青苹心里憋着火,也懒得跟她客气,便掐起腰一副训斥的口气:“好一个想办法,你倒是想啊!大少爷被关了两天了,你倒是在这大别墅里住得悠闲,怎么着,乐不思蜀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拿大少爷当作跳板,如今水到渠成,你也马上要飞上枝头了,你是不是巴不得大少爷早点完蛋,你好甩了他,开开心心做你的少奶奶去?呸!你这是白日做梦!我青苹还在这里呢,有我在,你就休想称心如意了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霍总长去,被霍大少爷抛弃的那个画画的女人,就是你素弦的亲姐姐!你是来干什么的,他再蠢也该想得到了!”
素弦平静地坐着,听她发泄了一通,缓缓道:“愚蠢的人是你。我要是你,这会儿在这个地方,就会懂得收气敛声,哪怕是做做样子,也绝不让人拾去话柄,反而害死自己的主子。”
她这样冷静,却又似在嘲讽,如此反倒激怒了青苹,她一个箭步便过来,只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向后旋即一扭,素弦便被她制住无法动弹。青苹恨恨地咬着牙,在她耳边道:“听着,我的耐心有限。三天时间,就三天,你救不出大少爷,咱们就鱼死网破!”
素弦知她头脑简单,这样被她扭着,面部几乎要贴到桌子,却也不惊慌,只斜目瞪向她:“三天?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大少爷,他给你几天?”
青苹被她这么一问,倒有些愣神,心里一想却也在理,大少爷尚未脱险,自己也不宜草率主张,便渐渐松了手,冷声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素弦揉着被扭痛的手腕:“跟在大少爷身边这么久,他没有教会你少安毋躁这个道理么?”如是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她拉过青苹的手,引她到皮沙发上坐下。青苹不明就里,愣愣地看着她。
素弦压低了声道:“毕竟你我是一条船上的,我有个计划,想听听你的意见。”见青苹满面疑问,又道:“我想清楚了,我不能嫁给霍裔风。他心思太深,我在他身边什么也做不成,反倒要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我想取消原来的计划,现下哥哥不在,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青苹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跳起:“你又不嫁给他了?那你嫁给谁去?”
素弦四下一望,小声道:“反正就是不能嫁给他,而且不能离他太近。怎么办?”
“要接近霍家,还不能离霍裔风太近……”青苹口中嘟囔着,尚未拎清楚头绪,便随口道:“那就让霍裔风离开霍家,不就得了?”
她本就没想从青苹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建议,眼下看她满脸茫然,心想也罢,便打发她先回去。临走前又是好一番叮嘱,生怕她莽撞妨事。
当然,她自己也既没有合情打算,更无可倾心交谈之人,仍旧坐回藤椅上看书去,但也没看进去几行字。她又想起青苹,这丫头空有一身武艺,却是一根筋直来直去。不过冷不丁地蹦出几句话来,叫那心思复杂喜欢多虑的人听去,却也不能不叹服。比方说她上次见了那个妓女玉蔻,心生恨意头脑发热,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青苹的话就能使她冷静下来。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让霍裔风离开霍家”?素弦现在想来,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却是个唯一的解决方法。可她不是孔明,霍裔风也并非庸辈,作何打算?谈何容易?
这日正值中秋佳节,因霍裔风在枫港别墅养伤,团圆饭便在这里吃了。既是家庭聚会,摆的是皆是普通家常菜肴。素弦尚未过门,也被认作是霍家的一份子,在霍裔风身旁陪着。霍老爷话不多,对这个未来的二儿媳妇倒也客气,只叫她不要拘谨。霍太太却是不冷不热,与儿女们唠扯着家常,目光始终没有瞟过她。素弦左手边坐着咏荷,当下也是谈笑自如,却是许久以来都未曾跟她说过话了。素弦只半低着头坐着,心里也觉得别扭,生怕自己哪里举止不妥,叫人嫌隙。霍裔风时不时地给她夹着菜,她怕太太不高兴,就劝着他不要喝酒。
家庸吃着最喜爱的樱桃羹,突然抬头问道:“奶奶,二叔什么时候才能把素弦姑姑娶进门啊?我都等不及了呢。”
霍太太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抚着小孙子的脑袋瓜,又笑开了道:“这孩子,你二叔娶媳妇,又不是你娶媳妇,你着什么急啊?”
家庸撒着娇嚷道:“不嘛,我就要素弦姑姑陪我玩。”
大少奶奶看了一眼素弦,素弦觉得尴尬,只盯着桌布的一角,这时只听霍老爷道:“我看便抓紧办吧。秀缇,你下个月挑个好日子,咱们霍家也好久没办喜事了。”
霍太太收起笑容,递了个眼色过去,霍老爷又道:“听说张先生被警局扣住了,裔风,你赶快去打点一下,叫他们早点放人。”他知道这事对于儿子不难,只是轻描淡写的语气,霍裔风顿时就欲反驳,他大哥接话道:“爹,这事也急不得,老二他正在想办法。”说罢便肃着面孔,给二弟使了个眼色。
素弦见张晋元的事弄得饭桌上气氛骤降,便起身道:“老爷,太太,这大过节的,说这些反倒扫兴。上午我去见了哥哥,他精神很好,还叫我向您二老问好呢。今天是团圆节,裔风不能喝酒,我代他敬您二老一杯,祝你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霍裔风见状扶了她一下,小声道:“别逞强。”
霍老爷点着头,笑眯眯道:“素弦是个懂事的姑娘,以后一定是风儿的贤内助。”又对夫人道:“你看,老二和素弦郎才女貌,多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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