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执默然，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眼下付远之的状态也的确不好，不消人动手便已是风中残烛，可林执总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人于赵衍煦是有用的，希望这人能让赵衍煦少走一些弯路。

她正迟疑着，忽闻身侧一直不曾插言的赵衍煦平静道：“明白了，多谢瞿老先生，我们会考虑的。”

瞿先不再多说，冲两人一揖手道：“恭送令主、太子殿下。”

回去的路上，林执心头装着事，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悄无声息地回了太子府，洗漱完躺下休息了，赵衍煦才忍不住出声道：“别想了，瞿老先生的话不无道理，这人底细不明，我们本该早做决断的。”

林执还是有些不甘：“可是……”

赵衍煦缱绻地在林执额角落下一吻，声音沉沉的很好听：“乖，别想了，此事就此打住，今后你就当没有付远之这个人吧。”

林执沉默一阵，忽而道：“你问过姜太傅吗？他对自己这个同门师兄想必应该很了解吧？这些日子姜太傅一直在按你的计划行动，我们的人都没查出他的异常，旁敲侧击地打听两句，应该能听到些实话吧？”

一日无法确定付远之的敌友之分，林执便一日不会安生，赵衍煦心里清楚，却无法左右林执的想法，只得叹气道：“好，明日我就去问问姜太傅，之后我们再做决定要不要留付远之这个人。不早了，快睡吧。”

他难得地规矩，是因为看出林执的心情真的不好，他本就不愿林执为这些事伤神，虽然如今已经不会太过干涉，可还是会心疼，每到这个时候，赵衍煦就特别想尽早处理完这些烂摊子，余下的时光，他便娇宠着林执随便她想做什么。

有太子殿下安慰，林执总算勉强睡了个安稳觉。翌日醒来，太子殿下早就没了影。

林执自己在庭院中活动了筋骨，用过早膳便漫不经心地找了本书看，一直坐到了午膳时分，都没能等到太子殿下回来，让小杏一问才知道，太子殿下今晨同姜太傅议完事后，便急匆匆出了城。

如今林执一听说太子殿下出城心里就犯嘀咕，脑子里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些千奇百怪的事故，林执烦躁地将手中的话本子丢到一边，将这一切都归罪于书中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上。

小杏见她心烦，便不太敢上赶子招惹了，闷声将林执空了的茶杯撤走，不多时就换上来一碗甜汤。

林执对着手边的汤碗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面无表情地问：“这是干什么？哄孩子呢？”

小杏支吾了半天，才踟蹰道：“奴婢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东西会好一些。殿下午膳就没怎么吃，手边的点心又一口不动，奴婢就想着，就想着……”

林执委实无法对人家的一腔好意提起怒意来，不等她说完便摆了摆手道：“谢谢，你去歇着吧。”

说着，她端起汤碗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她味觉出了问题，一盅甜汤愣是叫她喝出了苦味来。林执心情更不好了，又不想叫人看出来免得人担心，只好冲小杏笑了笑，道一句：“挺好喝的。”

话落，林执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牵强，索性也不装了，将面前的东西都退到一边，有些颓然地伏在了案上，神色萎靡地念叨：“小杏，我心烦……”

小杏不是很清楚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偶尔见两人一本正经地聊着什么，也多半是她听不懂的，太子妃面上的笑容渐渐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认真。

诚然太子妃看个话本子都无比认真，可小杏到底跟了林执快一年的时间，对她的脾气早就摸了个大致，因而十分清楚她现今是要有多大的压力，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

可是理解是一回事，真让她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小杏自知她没有太子殿下那份口才，时而能逗得太子妃展颜一笑，只好笨拙地安抚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了，就算要想，也等太子殿下回来一起想吧，两个人犯愁总比一个人犯愁要轻松些。”

她这番话不知怎么竟让林执失笑了一下，后者看着小杏的目光透着些无奈，道：“你这丫头，平日看着没心没肺的，偶尔说一句话倒也能说到点子上！就是，明明该两个人犯愁的事，我为何要在这里一个人胡思乱想？”

林执说着，端起汤碗又喝了口汤，心境一变，味觉紧跟着发生了变化，甜汤入口都不再难喝了，她就着点心喝了一碗甜汤，胃里有了暖意，挤走了心头那一抹烦躁，神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小杏见状松了口气，笑吟吟道：“奴婢这几天又在集市上淘了些话本子，拿来给殿下看看吧？”

林执摇头，起身道：“你忙你的，我去书房转转，太子殿下回来了让他直接去书房找我。”

“是。”

幸而这一次赵衍煦没让林执等太久。林执在书房翻了几本杂记消磨着时间，就听外头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随后赵衍煦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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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执观他神色有异，心内一突，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付远之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赵衍煦一怔，继而摇头道：“不是，我是从姜太傅口中得知了一个意外线索，出城去查看一下。”

林执将自己的茶杯递给他，道：“先喝点水。”

待他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一杯茶，林执才问道：“姜太傅听你提及付远之时，反应如何？”

“很震惊，似乎没想过付远之还活着。他说付远之原是凤栖山脚下的村民，有一青梅竹马，那女人如今也有五十多岁了，一直未嫁，姜太傅看在同门之宜时常接济，我想看看这女人这些年同付远之是否有联系，便出城去探查了一番。”

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面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林执见状有些心急，忙追问道：“结果呢？人去楼空了？”

赵衍煦点头，道：“我在村中打听到了跟姜太傅所言差不多的老人，不过在前些日子已经走了，听村民们说，她是要动身迁往南方了。”

“什么时候走的？”

赵衍煦看着林执，一字一顿道：“几乎与付远之同时。”

林执蹙眉思索一阵，道：“也算是个好消息，对吧？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她应该是事先同付远之约好了，分开行动，一起在南边某个地方汇合……可是，这人如今在哪呢？”

赵衍煦说：“我又去了一趟鬼庄，付远之恰好醒着，我试探着提了那女人一句，不想他反应倒很大，气血攻心又昏了过去，方艾说这人一时半会儿的又醒不过来了。”

“啧……”林执心烦地念道：“还真是没一件好事。”

两相沉默下来，近些日子的确是风波不断疑雾重重，越是心急就越是找不到答案，不光林执，赵衍煦的心中也并不十分好过。

赵衍煦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道：“对了，好事的话的确是有一件，连祁传信回京，说他借助你给他的人，成功截获了敌方动向，先一步埋伏好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境外几个小国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只怕短期内都蹦跶不起来了。”

这倒的确是桩好事，对方突如其来的行动必然是带着目的的，被连祁突然打乱后，整个棋局都乱了，玄珩再想做什么，肯定要重新部署，连祁此举算是成功为他们这边拖延了时间。

林执眉头平整了些，又禁不住问道：“那姜太傅那边进展还顺利吗？宫里不是说，赵旪撑不了多久了吗？我们得抓紧了。”

“都在掌控之中，虽说没有付远之这个证人，让人信服的可能要低一些，但也差不多了，我们这边刻意露点痕迹之后，玄珩八成会心急地想要阻止，只要他行动，我们这边就成了一半了。”

林执回想起赵衍煦的整个计划，心中不由在想，若是玄珩知道自己成为赵衍煦正明身份最关键的一环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他殚精竭虑了大半辈子，临了了妻儿都没有，空有一腔热血，也不知还能挥洒多久。

“在想什么？”

赵衍煦突然出声，打断了林执的思绪，她抬眸朝他望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吃过午饭了没有？让厨房送些吃的进来吧？”

赵衍煦摇了摇头，忽而指了指一旁自林执弹过以后就一直放在书房的琴，神情淡然道：“阿执，给我弹一曲吧。”

林执的目光落在那把焦尾琴上，好一会儿才笑道：“好，谁让太子殿下这么有雅兴呢？”

悦耳的琴音自书房倾泻而出，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