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复请了假在家休养，不过这些天他也没闲着，计划着怎么才能出这口恶气，让那李家小子知道他的厉害。

如果放着是普通点的人惹了他，他都得打得人家半身不遂，更何况是打了他，还打的是脸，这要是放过了，以后不还得让人骑在他的头上拉屎？

李维虽然厉害，但也不过是一介草民，有了点权力，还是个草民。他们侯府可是百年世家，是大周的贵族，光是联姻对象就涵盖了将近半个大周的上层，现如今朝堂上那几个宰相加起来他们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只是他李维一个。

甄复被当众打脸，被人嘲笑，又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下人揍了，还让好兄弟教训了一顿，他的愤怒一层层累加，心里的报复念头一个个冒出来。

“来人。”甄复趴在床上喊道。

“少爷。”小厮进来答话。

“你过来。”甄复朝小厮招招手。

小厮快步过去，跪在甄复床榻旁，附耳过去。

甄复在小厮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小厮听完，有些犹豫，“少爷，这……不好吧？以前那些人也就罢了，不是商贾之子，就是小官之子，出了事打点些钱财就够了。可这位可是李相的独子，要是他上报陛下，那二老爷……”

甄复不耐烦地打断他，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猪脑子，只要他们没有证据，李维那就是诬陷，胆敢诬陷侯府，大伯可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他们爷两一并出掉。还有，爷之所以要你找那群人干，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你可别傻得自己捅出去了。”

小厮无法，毕竟这位是自己主子，犹豫着答应下来，等到甄复挥挥手，他才下去。

出了房间，小厮有些忧愁，甄复是个又蠢又毒的，如果不是有侯府这个后台，像他这样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人，早就被那些仇人烹了吃了。

有这样一个主子，作为他的下人要是不机灵些，一不小心就会被主人家推出去顶罪，好求个息事宁人，也全了彼此的脸面。以往那些公子哥还好，多花些银子就过去了，可这回不一样啊！李相的儿子，这要是出了事，就算没证据，李相就是治不死甄复，难道还弄不了他一个小人吗？

小厮是个极精的，不然也不会当上甄复的心腹，甄复可以不怕李维，他却不能不要命啊！

小厮转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计较，匆匆出了府。

这天，小长安在学堂上学，甄复一连几天没有来了，小长安听父亲说，甄复他爹给陛下上的折子顺带提了这件事，陛下毕竟得给百年世家脸面，第二天在朝堂上骂了李维几句，不过是说他教子无方，还要他不要老是一心扑在政务上，要好好教导儿子，不然以后就是别人来教你儿子做人了。

李维笑着对小长安说，弘治帝不痛不痒的说着他，眼睛却一直觑着甄复他爹，说完他之后，还问甄复他爹，他说得可对，别人不知道弘治帝话里的意思，甄复他爹难道还不知道吗！这明摆着就是指桑骂槐，让他好好教育儿子，如果他不会教，那别人替他教导也怪不得了。甄复他爹听得冷汗直下，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小长安想着，忍不住又笑笑，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养出这么个儿子，他爹又能聪明到哪去？

小长安正在暗自傻乐，一个纸团从前面飞过来，小长安抬起头四下看看，徐岩朝他点点头。

小长安拆开纸团，只见上边歪歪扭扭的写着几列字，左不过就是代甄复向小长安致歉，说甄复是他兄弟，他人还是不坏的，只是太不懂事了些，他会好好教训他的。

小长安叹息，甄复这样的人，倒是交了个好兄弟，徐岩也不是不明理的人，既然愿意同甄复结交，那这个烂人应该还是有他的可取之处吧！

向徐岩这样真诚坦率的汉子，小长安怎么忍心让他为难，也回了一句：放心，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徐岩拿到小长安的纸团，眼中闪着激动的光，仔仔细细地将那张纸抹平。这时，盯着书看的邱夫子抬头了，下边二十五双眼睛，有二十四双听见没了声音，都抬头看着他，只有一个人还低着头，在桌子上摸来摸去。

邱夫子瞅了一眼，缓步来到徐岩身边，一时，全班的视线都落在徐岩身上。

徐岩左边的张文龙善意的提醒道：“公权兄。”

徐岩停下手头抹纸的动作，转头瞪了张文龙一眼，低声责道：“喊啥呀这么大声？不怕夫子听到啊？”

张文龙听了，笑道：“公权兄教训的是。”

徐岩满意他的态度，这才点点头，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学堂里安静极了。徐岩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看到了正眯着眼睛看他桌上纸张的邱夫子。

徐岩吓了一跳，没等夫子抬手拿起，他先一步抓起那张刚刚抹平些的纸，大口大口地吞进了嘴里。

邱夫子眼睛不好，还没看清那上边的字，就被徐岩吓到了。

“你这是做什么？”邱夫子问道。

徐岩哈哈一笑，艰难地咽下去，冲着邱夫子一抱拳，不好意思道：“夫子，学生就是……有点饿。您不是说书中自有千钟粟吗？学生试着尝了尝，不好吃。哈哈哈……”徐岩摸着脑袋傻笑几声。

徐岩话音一落，邱夫子还没反应过来，学堂里就已经哄笑一片。

邱夫子把脸一板，拿书敲了几下桌子，大声喝道：“笑，还笑！你们没资格笑他，笑他什么啊？这种学生应该表扬知道吗？多好的学生啊！勤于探究，学以致用，你们该给他点掌声，该向他学习。”邱夫子痛心疾首，这小子本来就不爱读书，虽说是武将的孩子，但也不能做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为了鼓励他坚持学习，他容易吗？

等到学堂里的掌声收住，邱夫子这才一脸和煦的对徐岩笑道：“明天叫你父亲来国子监找我。”

徐岩脸色一僵，小长安肚子都笑痛了，都是人才啊！先生是人才，学生也是人才，真是……太可爱了！

下学后，小长安倒是不急着回去，自己带着两小厮在街上闲逛。

走了一会儿，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小长安正闲得无聊，见有热闹看，连忙跑了过去。

小长安向围观的百姓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有个公子哥当街纵马，险些伤到一个小孩，是一个少年郎及时出手，这才从马蹄下救下了那个小孩，他自己却受了伤，却还拦着那个公子哥不让走，一定要他同他理论。

“好大的狗胆，知道爷爷是谁吗？”嚣张的语气。

“我不管你是谁，做了错事就要认错。按大周律法，当街纵马伤人是要杖三百的，我救下那个孩子，也是救了你，还只要你认个错，你应该谢我才是。”那人反驳着，但能听出语气里的怯弱，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

不知怎么，小长安觉得那个少年郎的声音有些耳熟，踮脚欲细看，却听见那公子哥又说话了，但听到对方提到了《大周律》，明显有了些惧意，说话小心了些。

“你知道我是谁吗？”公子哥问道。

“不知道。你是谁呀？”少年郎诚实地问。

那公子哥笑了，“不知道不就成了。”然后又狠狠道：“给爷打。”

小长安这才看清，原来那个少年郎是学堂里那个呆子，就是那个太史恪，字远泽的。

真是个呆子！小长安暗骂一声。

那个公子哥倒也不笨，还知道不自报家门，小长安看了几个扑上去打太史恪的小厮一眼，又看了一个在外边牵马的小厮，冲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厮耳语了几句。

两个小厮能被李维派来跟着小长安，自然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点头答应，马上按吩咐办事去了。

小长安笑了笑，这时那公子哥又发狠了，恶狠狠地对边上的一些百姓道：“滚，都滚开，不然小心爷的鞭子。”

民不与官斗，百姓散去不少，小长安看准时机，拨开人群走进去，高声喝道：“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突然站出来的小长安吸引，没有注意到外边被捂着嘴带走的牵马小厮，那几个打人的小厮看着小长安穿着不俗，都犹豫着停下了动作。

小长安趁机扶起太史恪，拍拍他的衣服，骂道：“难怪甄复叫你呆子，真是个呆子，你一介布衣，同他讲道理不是讨打吗？”

然后她又环视了边上的百姓一眼，皱眉道：“他是替你们出头，你们不帮他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还能看着他被打呢？也没有个人去找京兆尹的。”

边上的百姓听了她这话，都是面上讪讪，一时仅剩的一些人也跑开了。

这就是帝都的百姓吗？小长安有些失望。

一旁的太史恪拉住她的手，有些虚弱地摇头道：“李兄，别怪他们，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惹了这种人，一家子的命都危险了。”

小长安正要开口，一旁的公子哥回过神来，上下打量她一眼，问道：“你谁啊？”

与此同时，事故发生地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小长安的两个小厮拖了那个牵马的小厮进来。

两小厮一前一后将他挡在巷子里，这才放开了那个牵马的小厮。

“你们谁啊？”那个牵马的小厮有些害怕。

小长安的小厮甲恶狠狠道：“好小子，还敢装作不认识你爷爷。”

牵马小厮缩了缩脖子，“我的确不认识你。”

小厮乙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俺呸，在俺们赌坊输了一百两银子还想赖账，今儿可算逮着你了，不要以为你是侍郎家的奴才俺们就奈何不了你，要知道，俺们赌坊背后也是有人的。”

那牵马小厮这才松了口气，急道：“二位大爷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侍郎家的奴才，我是京兆尹家的奴才，外面那位就是我家小主子。”

小厮甲和小厮乙对视一眼，两人状似惊讶，再仔仔细细打量牵马小厮一眼，有些犹疑道：“你瞧着好像是又有点不像，可有什么凭证？”

那牵马小厮彻底放松下来，笑道：“这简单，我家小主子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盖刻了自己名字的章。”说罢，那小厮扯开衣服，露出了胸口一个红色的刻印。

两小厮这才点点头，歉意的笑道：“原来真是我们兄弟两认错了人，人有相似，你的确跟那个王八东西长得挺像的。抱歉啊！兄弟。”说罢，小心地替牵马小厮整整衣服，又拱了拱手，这才离去。

正在跟公子哥耍嘴炮的小长安看向巷口，看到两小厮出来了，三人对视，两小厮点点头，小长安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有了计较。

公子哥已经忍不了了，看到她还没有亮出身份，以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儿子，于是道：“什么玩意，继续给爷打。”

小长安上前一步，笑道：“我看谁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公子哥忌惮的看他一眼，问道：“谁，谁啊？”

小长安扫了靠近的几个小厮一眼，小厮们下意识后退，小长安渐渐逼近公子哥，高声道：“我爹是李维。”

说罢，趁着众人震惊，朝公子哥下盘扫去，将公子哥扑倒在地，然后狠狠地在他脸上左右开弓。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小长安力气虽不大，但胜在敏捷。

等到公子哥开始反抗，脸上已经挨了几下，小长安力气到底敌不上他，于是她高喊一声：“远泽兄助我。”

太史恪一愣，他是书生，他的礼教不允许他随便打人，然人家到底是为了帮他，他的信义却不允许他退缩。

于是由太史恪制住公子哥，小长安来让他开花。

几个小厮犹豫着上来帮忙，小长安大喝道：“谁敢！我就算弄不了你家主子，难道还弄不了你们吗？敢动我们一根毫毛，就算我爹仁慈不忍责怪你们，我们兄弟甄复可不会。”

大家都是纨绔子弟，谁又不认识谁呢？甄复的大名小厮们还是如雷贯耳的。

然而看着自家公子的惨状，小厮们心里纠结片刻，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动就一定会死，还会落下个叛主的罪名，以后就算是苟活，也不会有人家愿意要他们了。

于是几个小厮对视一眼，还是一齐上前，在尽量不伤及小长安和太史恪的情况下，带出自家小主子跑路了。

拳脚无眼，太史恪到底是个书生，年纪又不大，小长安脸上还是挂了彩，身上也被公子哥踢了几脚，有些狼狈。

但她却是兴致冲冲，撸起袖子爬起来，顺便扶了太史恪一把，看着被几个小厮扶着走的公子哥，挥手笑道：“哥，回去找爹爹啊？弟弟在相府等你哦！”笑容明媚，但又十分欠揍。

一旁的太史恪摸摸脸上的伤，不由也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