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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殊换了一身青荷色锦袍，手拿一把玉骨扇，款款而来。

迟苏见了，绕着祁殊转了又转，道：“这一身瞧着还真有点伪君子的模样。”

祁殊掩面轻笑一声，看着祁玙，“还是祁玙懂我喜好的。”

“找家店吃些东西，我们便上路吧。”祁玙说完便去马棚牵马。

出了这烟柳花巷，便入了街市，街市不同于清水镇的繁华，略显寡淡。

迎面而来是一部队的车马，街道狭窄，祁殊一行人也无处可让。

那队车马停了下来，马车里传来骄横的声音，“怎么回事？”

马车旁跟从的侍女道：“有人拦了去路。”

随即，那人掀开车帘，怒道：“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

此人身着一袭红衫，眉眼倒是生的好看，只是一脸骄横之气，叫谁都喜欢不来。

舒画一眼便看见身前的几人。

迟苏无奈的靠在马的身上，桃花眼一弯，道：“好生霸道的姑娘。”

一旁的祁殊跃坐上马车，懒散的靠着车壁，玉骨扇抵着下巴，挑了挑眉，朝祁玙使了使眼色。

祁玙拱手道：“姑娘，可否让你的车马给在下让个路。”

舒画冷笑几声，下了马车，走到几人面前，“我给你让？凭什么？”

祁玙没说话。

见祁玙应付不来这类霸道的姑娘，祁殊笑了笑，从马车上跃下，走到舒画身前，“不知姑娘是何许人？”

看了一眼此人的墨眸，舒画一时陷了进去，道：“舒家。”

舒家是皇城专用于各地搜罗奇珍异宝的门第，也有着善于鉴宝的人才，这么一个讨好周帝的差事，使得舒家在各地基本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官。

虽说舒家权利不大，但其无论是本家，还是旁支，都算得上庞大的家族，旁人一般是不敢惹得，毕竟这舒家也少不了那些在周帝面前嚼舌根的人。

祁殊听了，便道：“这么个极好的姑娘，你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多伤身啊。”

说罢，迟苏也接着道：“让个路只是片刻的事情，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再说了，我们这身后也就这么一条路，退无可退了，你退到你身后的岔路，我们过去了就不会碍姑娘的眼了。”

被人如此要求的舒画心里难免不悦，脸一横，道：“好啊，拿什么做代价？”

迟苏一笑，便从袖中拿出钱袋，却被舒画制止了，舒画冷笑道：“我缺你的钱？”停顿了下，看了看几人接着道：“舒家向来只要奇珍异宝。”

祁殊歪头一笑，把祁玙往外一推，“天上地下可就这么一个美男子，算不算宝物？嗯？”

舒画眉头紧皱，“你以为谁都喜欢你们这些只有皮囊的人。”

接着，舒画不愿再聊下去，便转身上了马车，吩咐车马往后让路。

祁玙对着一脸嬉笑的祁殊道：“别顽皮了，走吧。”

走了一段路，几人找了间酒家。

坐下来刚吃没多久，身后的一桌人便对元漓出言不敬，听着痞气的调戏言辞，元漓紧握双拳。

祁玙刚想起身，元漓便拉住祁玙的衣角，轻声道：“我们吃完便上路了，别在此耽搁了。”

听完此话，祁殊欣慰般的摸了摸元漓的头，“还是很识大局的。”

元漓看到祁殊此番作为，便不那么在乎他人言语了。

待吃完，祁玙和迟苏出门牵马，元漓也走至门口等待。

祁殊却还坐着未动，随后走到那桌人面前，邪笑道：“你们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

那些人猜不透祁殊来意，一个个横眉竖眼的看着他，刚想骂什么，祁殊便一拍桌，几缕黑烟从手心下冒出来，每缕黑烟都钻入一人眉心。

蚀骨虫，犹如千万只蚂蚁挠心钻骨，一旦有什么邪念便折磨不休。

祁殊直起身向外走去，只扔下一句话，“若是你们哪日死了，去官府报上我祁殊的名字。”

“祁殊？！”

“世间唯一殊公的祁殊？！”

“死期将至啊！”

未理会他们痛苦的喊叫，祁殊直接出了门，元漓听到声音刚想回头，却撞见了祁殊，祁殊挡住元漓的视线。

“你怎么才出来？里面怎么了？”

“无碍，上路吧。”

此时祁玙和迟苏两人牵了马过来，祁玙往酒家里看了一眼。

后来在一次闲谈之间，迟苏问过祁玙，祁殊总在不让人察觉之间护着每一个女子，那他可有钟情之人。

祁殊对女子好，不是他的钟情于人，而是望着一种自己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罢了。

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等快要天黑时，周围也只见些散落的住户。

祁玙给了些钱给一住户，几人便住下了。

入夜微凉，这四处也寂静无声，当祁殊出了房门，便看到祁玙一人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处喝着清酒。

“一人在这独享？也不叫上我。”

祁玙闻声侧过头，注视着祁殊一步一步走过来。

刚坐下，祁殊便四处看，“怎的就一个杯子？”

闻声便笑了笑，祁玙从一旁的石凳上的包袱里拿出另一个青玉杯，为祁殊满上酒。

祁殊把玩着杯子，手指摩挲着杯身，笑道：“这可是你平日最喜欢的杯子了。”

抿了一口酒，回味后便道：“这酒不错，就是不烈，算了，知道你容易醉，我就勉强凑合吧。”

祁玙嘴角浅笑，“爱喝不喝。”

又静静的赏了许久月色，祁殊道：“今日月色淡，连一颗星星都瞧不见。”

“是啊，天色无常。”

顿了一下，祁殊又道：“祁玙。”

“怎么了？”祁玙转过头凝视着祁殊。

“去北国之路，要害我之人太多，我不放心你们同行……”

“所以？所以你又要一人与我们分道？”

听到祁玙打断自己的语气，祁殊低眉浅笑，唤了一声：“祁玙。”

转而又道：“哪怕是在这儿，我都感到隐隐不安，不知道加害我的人躲在哪个阴暗角落，我若是不处理好，这一路都会不得安宁，又或者我们到北国的机会都没有。”

祁玙紧握玉杯，沉声道：“祁殊！我不想看见这样的你！”

“哪样的我？双手沾满鲜血的我吗？恶事做尽之人该以命抵命，罪不至死之人该受同等痛苦，否则你妄想谁能给他们惩罚？官府？还是周庆义那厮？这天下，早就已经黑白不分，你清醒一点吧。”

“你到底杀了怎样的人我不关心！我在意的是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只顾自己一股脑的往前！你以为你独自承担一切很伟大吗？你以为你满身伤痕的时候只是伤害了自己吗？！”

看着祁玙失控的样子，祁殊缓缓而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牵扯你。”

“一定要找到胡烟吗？”

这一句话如一道霹雳划破了寂静的天空，祁殊顿时收回了笑容，墨眸寡淡却透着杀机，这就是他们之间不可触碰的底线，一旦提及，便注定是一场无休止的争吵。

月亮渐渐隐去，只留刺骨的寒风在夜里肆虐。

祁玙淡淡的且透着极力掩藏的不忍而再一遍道：“一定要找吗？”

脚边的杂草沾湿了衣摆，祁殊站起身，“祁玙，这些年安逸的日子，已经让你懦弱的安于现下了。”

转而，冰冷且刺骨的问道：“你在怕什么？”

等了很久，祁玙才回应了这带着恨意的问话。

……

“我怕你一去不回。”

……

祁殊怔在了原地，墨眸竟泛红，微微歪着头看着地面，嘴角重新泛起浅浅的笑容。

——祁玙，你真的很温柔。

对你来说，父母之仇可以放下，放不下的就是我，你怕我哪天误入歧途，再也回不来。

但是，祁玙，你知道的，我放不下。

当我看到那半玦之时，内心而发的恐惧瞬间占据了我的心脏，我便知道，我这一生，若不亲手斩断这段罪孽，我剩下不多的时日里一定依旧在黑暗潮湿的记忆里挣扎，并且越陷越深。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祁殊笑了笑，极力退去眼眶的泪水。

祁玙坐在石桌前，轻声道：“只有这时你对我才是最诚实的。”

“因为你从来不会说，你会回来。”

说罢，祁玙便起身朝屋中走去，走了几步，便停下来道：“我会陪着你。”

祁殊转过身，笑得极为灿烂温暖，道：“你这么喜欢跟在我身后给我处理烂摊子啊。”

祁玙也转过身，与他对视，轻轻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

待第二日清早，迟苏便只见桌上一封书信，不见祁玙和祁殊二人了。

信道：此行太多人想要加害于祁府，这与你和元漓无关，无我二人在，你们定会平安到达北国。待我与祁殊二人将隐患铲除，在你们到达之日，我们也必会到达与你们汇合，请元漓勿念，祁府所应之事，必会兑现。

祁玙留。

最下面一行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潦草不堪，仿佛祁殊那副懒散的模样就在眼前，“迟苏你这个半吊子，好生保护元漓。”

看完信，迟苏竟眼眶湿润，坐下来思量了许久，“终究，你们还是把我当外人。”

元漓在一旁伫立许久，轻声问道：“不可以去陪着他吗？”

“陪他做什么？”

面对迟苏的疑问，元漓答道：“从他眼里感觉到孤独。”

迟苏笑了笑，“孤独的人最怕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