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模糊的状态使得她在过后想起来的时候，她常常质疑是否人在将死的时候，都能够看见这样的幻象，即使是今天又在梦境之中出现了，她也不知道真正的事实。

她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继续想了，想要留给常焉的梦境已经构成，那么就没有必要再留下去了，她瞥了一眼香坛里面快要燃烧尽了的焚香，指尖的力道放缓，一曲古琴的调子也就到这里结束了。

梦里的三年五载在现实之中也不过就是半日的光景，牧也抬眼看了看仍旧是在光晕之中的地平线，反手抱起了古琴，转身而去。

剩下的事情，就不由得她了。

没有了古琴调子和焚香的影响，常焉很快就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她又看见了之前看见的那个姑子，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从垂帘的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了常焉的身边，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作天人师，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等到常焉回到暖阁之中的时候，萧皇后和众女眷之间的交谈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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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济与大苍之间的关系不和，这似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在开崇帝继承了王位之后，几乎已经是公认的事情了，两国之间早晚都会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了，南济的主子已经换了两位，开崇帝似乎并没有想要兴起战争的欲望。

朝野之中也因为这件事情，对开崇帝多有赞颂。

可是，战争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你不想打仗，不见得人家也不想打仗。

祝融可能不是一个喜欢征伐的君主，但符离一定是的。

也确实是在他登上了王位之后的这么些时间里，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契机。

他要发动战争！

用一个死亡女子的名义。

［大苍］

对于边叶城的战事，朝野中的言语形势传递的很是紧张，然而实际的战场上却并不是那般，至少还不像所说的那般夸张。

扎在半山腰上的帐篷，映在晨曦的第一线光芒里，两城相交的地方有很大一片的空地，如今在这短暂的战火停息的空隙里看着，竟是这般的苍黄。

当映在苍黄的空地上的日影终于向东南方斜了斜，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从帐篷群的后方溜出，向着丛峦的山岭，踏上了未知的路途。

光影灼灼中飞雪踏风，黑色斗大的披风掀起华丽的弧度。骏健的马儿被围在华丽的线条构成的环圈内，它们是从京都带来的战马，此刻却要承载往后几日里粮食的希望。

“为什么总是感觉怪怪的呢？”马上的牧弗将缰绳在手上又绕了几圈，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手搭在眼眉处向远处望去，然而他却望不出来什么，身前身后除却是山，还是山。

边叶城挨着南济的边界，界限处一条大河，腾起的雾气掩着四周泛青色的山体，显得格外的沉郁连绵。

心中的想法随着脚步的深入愈加强烈，他回眸看了看跟在身后的随从，无奈的砸了砸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所想说出口。

几个人里那个年岁最小的随从却不像他想的克制，怕也是刚有所意识吧，就凑在旁边的人身侧嘀咕道：“安静的很嘞，感觉有点不对头呢。”

那人不自觉的瞥眼看向牧弗，挑起的唇角里多少是有些勉强的滋味，“安静有什么不对，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少说也有十来趟了，”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就像是炫耀着什么引以为豪的资本，又像是想要使自己的话语更加有说服力，“从来都是这样安静，有什么不对！”

强做有力的话语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回应，依旧是安静的很。及近正午的时刻，阳光的照射也有了让人感到灼热的温度，在这般寂静的空气中氤氲开来，更使这温度有着一种压迫心胸的烘烤感。

马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鞍鞯上，清脆的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中格外的刺耳，好象那一下下敲击落在的是柔软的心房。

规律的节奏迫使证明这时间的流逝，牧弗沉默不语地望着前方那连绵不断丝毫没有尽头的山峦，他也说不出有什么异样，那种感觉更多的是来源于他的直觉，然而就因为是直觉，更不能去怀疑，那种来源于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感受，有时候更是高于理性。

他忽然狠狠的抖了一下马鞭，“啪”的击落在浮着的空气中，巨大的响声使周围的人纷纷抬起了眼眸。

“我知道那里不对了。”

“什么？”

“药农！”牧弗的语气中有着一种少见的狠厉厉，道：“我们从进山开始，没有见过一家山民。这里的人依靠采药为生，我们一路过来走的都是林荫小路，却连一个挎着篮子采药的药农都没有见到，如今转走了山路，虽见到了几间房子，可那里又有人生活的迹象。”

“可能是听闻战乱都尽早逃走了吧……”先前说话的大汉迟疑的吸了吸鼻子。

“你想着要他们逃到哪里去，这儿离边叶城并不算近，周边里又没了连绵的山峦，那里会像这儿隐蔽。”牧弗不满地向他呵斥，催马向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户粘布搭的住家，便唤人过去查看。

不如所料，回来的人说那屋子里的粮食物资储备的齐全，却没有人居住，炒饭的大锅里还有没盛出的米饭，瞧那干瘪的样子至少也是有三四天的了。

牧弗暗骂一声，连忙催马唤过身后的随从继续赶路。

这日里还不过晚间的时分，山谷里的空气却是灼热的厉害，一路的催马赶路更是人觉得身体上疲惫燥热的很。好不及赶在了一处阴凉，便坐下来歇歇。几个人取出挂在马腹下的水袋，清凉的泉水滋润过干渴的喉咙，他们似乎就又找到了说话的力气，吹三五六的说了不停。

牧弗心里并不平静，却知道若不让他们歇够是没法继续赶路的，一个人牵着马转到邻近的山丘，向着边叶城的方向看过去，却也不知道牧裕是否还应付的来。

刚往回走，便听那便是人喧马嘶的热闹，大约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吴提达回头笑道：“王爷，您昨儿不还说这山谷里没有人吗，如今就来了一个，还是个药农呢。”

牧弗眼眸一眯，果然见那边是站着一个女人，手臂上挎着一个篮子，放着小药铲和一些新采的药材，厚实的棉帽子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倒是晶亮。她憨憨地笑起来，便将两个吹的红肿的苹果肌挤出裹的紧实的围巾，见他过来笑道：“爷们是从山外过来的吧，可要买点草药？这会儿虽没了讨厌的萤虫，毒物却还是有的，再不济带到山外去，也是极好的补品呢。”一口子土话说的倒是精准漂亮。

牧弗任由眸眼在她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这种并不礼貌的看法在平常实不常用，如今却仔仔细细地连手指间的老茧都看过了，随即点了点头，示意吴提达去和她谈，却瞥过了眸眼示意他不要买的太多。

没过一会儿，吴提达便捧了一小把草药回来，欢欢喜喜地同牧弗说道：“这山里的人也不识价，这里头便有不少名贵的种呢，她却只买咱们一铜钱。”

牧弗笑笑，算是回应了他。心想着幸亏这妇人只有这些货，要不照他这样子都买了下来，可还不都是累赘。粮食没换回来，却弄了一堆着没用的玩意。

正这样想着，那妇人挎着手篮往下走，经过他身边，突然被地上耸起的石块绊的一个趔趄，牧弗束手站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要扶的打算，吴提达错愕地看了自己主子一眼，下意识伸手，牧弗却突然闪电般伸出手，扶住了那妇人。

那妇人的手抓在了他的前臂，立即站稳，随即红了脸，笨口拙舌的连连道谢，牧弗却是没再理她，一甩手翻身上了马，“驾，驾”地催着上了路。

吴提达从后面追过来，错愕地问道：“王爷，您方才明明是没打算扶她的……”

“蠢。”牧弗呵斥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腹，催的马儿又向前走了几里路，才仔细看了看自己手背，倒也没什么异常的变化，不由自嘲一笑，觉得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安，实在搞得有点杯弓蛇影。

踩在夕阳的余晖里，‘西市关’三个金灿灿的大字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这守城的将军和我们也都算是老相识的了。”吴提达笑道：“来之前已经和他通过消息了，他说还是按照老规矩，晚上进城。”

“嗯，咱也别给人家添麻烦。”牧弗说道:“那就安排着找个先歇息下吧。”

因为要等到晚间进城，又是从军营带来的战马，一行人也不敢生张，只是找个僻静的山坳就随意的歇歇，好挨到天黑下来的时刻。

原躲在山坳里也看不出来，这当头迎着夜色往城里去，竟遇上了不少从城中出来的商队。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色的打扮。吴提达看得有趣笑嘻嘻的道：“没想着这群山恶水的地方，做生意的人还这样的多。不过踏着夜色回去，倒是不太安全。”

“这时候回去，天不亮就能回货，出来便又是一趟，来做互市便是能吃这份辛苦的，谁不是费尽心思的想要多挣点收益。”他原本只是随口向吴提达说的，却不知是那句话触碰到了心中一直隐隐作祟的不安，然而这种想法转瞬即逝，极力地想要想起偏偏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似乎是商队之间发生了冲突，人喊马嘶的喧闹声一波强过一波的从身后传来，抓带出本就烦躁的心绪一拱一拱的，牧弗只觉得心中宛如火烧，藏藏躲躲始终逃脱不掉。

打发着吴提达去再查查带过来的马匹，自己则一个人登上了正对着关卡的矮丘，那里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关卡没什么两样，星星点点的灯火浮游在门楼上空，心中不由抱怨自己太过紧张，想着吴提达既然已经疏通好了，等会儿进去自然会有人接应，一切顺顺利利的，又在哪儿会出现问题呢。

牧弗仰起脸，望着细碎的星河。

想着现下里正冲着的倒应该是京都的方向，只是山峦重重，望不出去。

“王爷，马匹已经备好，属下去叫门了。”吴提达无声的走过来，经年风霜吹打的微肿的脸庞，映在皎洁的月光下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是生长在边叶城的，随从之间最熟识守关将领的便是他，由他去，自然正常。

他转过身去，又玩笑了身侧的兄弟几句，便向着关卡而去。

牧弗忽然叫了他一声。

吴提达转过身来，映在皎洁月色下的笑容明朗的灿烂，混搅着月色似乎也柔和了。

“没事……”牧弗只觉得有些茫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硬朗的唇线动了动，最后只化成了：“小心点……”

“你放心，王爷，属下走这条路也是很多次了，没事的。”吴提达以为他是担心事情没有安排妥当，拍了拍胸脯咧着嘴笑道。

吴提达大步的过去，月影之下细碎的投影连成线条，蜿蜒在沙尘堆积的城门前。他看着他按照约定在城门上敲击了几下，很快的上方便有了回应，一个人探出头来，很了然的望了望，随即便见一点红光隐隐向下，想着是那个人从城门上下了来。

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点灯下城楼的也只有一个人，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就像是提早就有了安排一样。看过是这个样子，牧弗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随行的人则想都没想过有什么不对，高高兴兴聚拢来，便要牵着马匹过去。

城门开了一条缝，吴提达试探性的将事先写好的出示信递了过去，含笑着问道：“宋将军睡了？出来喝酒嘛。”

城门又向里开了开，吴提达听着里面的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听着就是经常联系的宋将军的声音，心中一舒，挤着身子便往城门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