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都已经不能够保护了，又怎么感谢人家的恩德。只是这句话，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她将言语表达的很含糊，其实是想问她，如今的风雨浪潮她是否真的能都承受的住，但语气停顿的那几秒里，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进门来的那一刻她就有所觉察了，更是能够感受的到常焉给自己营造的平静安逸的生活氛围。她将自己裹着很紧，生怕露出了一丝一毫来，这已经就是觉察危险的自我保护了。

牧也很想告诉她朝中的臣子是不会轻易的让这件事情过去的，而她对自己这种鸵鸟式的保护也不能使事情淡然遗忘，时间仍旧会继续前行。

滚滚而去，夹杂记忆。

牧也最后还是很不合时宜的没有起身，和她说道：“常焉如果你想抽身，现在便是极好的时机，你可以向皇上申请，借着为他祈福的名由隐居祁业寺，既有着佛法的照拂，躲开了了风雨浪潮，又有皇命加持保你衣食无忧。

激流勇退，也不失为一种明智。

“常焉。”牧也很少像这样直接称呼她的名字：“我说的话你可能不太爱听，可是你的性子太敏感了，实在是不适合被卷到权谋之中，也许你会在这样的风浪之中挺身过来，可这就要如同猎人生生的剥下穿山甲的皮。其中痛楚，何必经历？”

“常焉，我等你改变主意。”

最后的话语她说的平淡，却真真的是掷地有声，即便常焉是言不入耳，这时候也是沉沉的砸在她的心间。

“嗡～”随着船舶停靠的轰鸣声，紧接而至的就是船童极力高喊的提示声，牧也懒懒的推了一下盖在身上的毛毯，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向外走时，却发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竟是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长长的羽睫垂下的阴影里，他仍是阖着双眸，半搭在腿上的毛毯高高的拉上来，盖住了多半个身子。既遮住了他大半张的面容，同时又将那双长腿的优势悉数显露出来。

牧也看了看挡住了她去路的弯折在狭小空间之中的大长腿，无奈的向后靠了靠身子，期待着他能够在下一刻自觉的醒来。

然而她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如愿发生，直到船童的声音再一次在船舱之中响起，身边的男子依旧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丝毫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

牧也甚是无语于这个人平和的心态。这已经是船停泊的最后一站了，如果不在这里下船，那么就将会跟着它再一次折返，这一路的折腾更是白白的挨过了。牧也俯低了身子，平和了自己的语气道：“公子，公子。”

极黑的眼眸在她的声音之中睁开，那其中散发出来的清澈的光芒使得牧也实在是怀疑他刚才是否是在真的入睡。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极美的面容完全的展露在了光影之中，深邃的线条勾勒出了他完美的容颜，一双极黑的瞳仁宛如星子一般闪烁而夺人心目。

他就那样迎着初生的朝阳站在光影之中，凹凸起伏的木板上投影着他极致的身形，晕染开的光晕更是一种完美的视觉体验。

对上他笑的温柔的眼眸，牧也心中却是满满的堵塞感，想着自己一路颠簸，竟是到了这里还能够让人家遇上，他将身子向后退了退，让出来能足够使得牧也过去的空间，却在她侧身而过的时候低头轻笑道：“少翊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牧也停下脚步，顶着那张带着人皮面具的脸看着他，笑道：“倒也是有趣，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光影之中的您呢，沉王殿下。”

侧身走过的瞬间之中，丰彻低头笑了笑，却是他不承认，她不说破，两人原本在城里的时候就见过。

穆城实在是为了冰雪而生的城池，即便是在戈达尔布雪山见惯了白雪的牧也，到这时也不由得感叹于穆城风雪的圣洁。

但这座城却不见得能够像表面上的这般，它虽然是归管于衹江，但实际上因为这地方太过于偏僻，政府的管辖力度也是很有限的。

正是因为这样子的原因，穆城逐渐的成为了黑市交易的猖獗之地，渐渐的更是没有人愿意管理了，也就成为了没有人愿意居住的地方。

当然，在这种交易广布的地带，自然也会有另一种交易自然而然的在这里出现。

牧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将自己完美的藏身在了穆城，等待着衹江最贵的沉王殿下到这里来完成他手中的一笔交易。

而且，她很笃信他会来的，就像是每一个交易者都会来万象阁一样，彰显权力和财力，似乎他们也不单纯都是这样的目的。

不过按照牧也原本预想着的，像丰彻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应该是有指定的姑娘过来伺候的，却没料到他竟是就在花名册上点了自己化作的名字。

宛如衔鱼的嘴，正配上了她的敷衍。

这样不错的机会牧也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了，毕竟亲密的接触敌人总是能够更有效的收获有价值的线索。

所以她背着帮她整理妆发的姑娘将束发的钗子换成了那支在中间处打磨的锋利如同刀刃的薄薄的簪子，然后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饱含着春意却又不失青涩的笑容，满意的起身，盈盈的步子踏进了他的卧室。

牧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他也是如同今日一般的一身纯黑色的锦缎长袍，修长的腿微微弯曲，靠在窗边。

宽大的袖口随着他拿起就酒杯的动作而露出了一截性状姣好的手臂。

穆城的冬夜里空气冷的厉害，窗户将室内室外分成了两个空间，从里面往外看过去，也就只剩下了这雪赋予人世间的明亮。

屋中摇晃的烛火将丰彻侧脸的立体而深邃，投射在明窗上，他并没有因为牧也的进来而回过头去，仍是望着夜景一副出神的模样，眉宇之间沉淀过的晦暗不明的情绪竟也是夹带着沧桑。

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只是示意她喝酒。

牧也合理的控制着脸上笑容的尺度，和他隔空举杯，杯杯饮尽。牧也的酒量倒是可以，只是自己的胃不好，所以她实在是不能够确定，如果一会儿这位尊贵的沉王殿下还要和她到床上去意思点什么，她会不会直接将胃里面的东西折腾出来。

一面喝着酒，一面四下里看看，惊讶于这间屋子中竟是连个伺侯的人都没有，想着若是自己一个不留神没有忍住，怕是就要让这位尊贵的王爷忍耐一会儿了。

心里正有些乐呵呵，就看见对面的男人竟对她挑起了淡淡的笑。

这一刻，牧也的眸光是顿住了。

或许是他这样的年龄刚好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和稚嫩，五官生的又是极好的，这个显而易见的带着几分愉悦，但又是很普通的笑容出现在他的面容上，竟是这样的使人惊艳而极具有吸引力。

他俯低了身子，靠近了牧也，用着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姑娘也是好酒量呢。”他的声音里尾音醇厚，男人的味道十足。随着他说完这句并不需要回答的话。

牧也只觉得身子一空，男人带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漆黑深邃的眼眸对视过她，带着十足的侵略气息。手指勾过她的下颚，只随着他的动作，牧也瞬间就有了想要呕吐的欲望。

然后她就真的很煞风景的吐了起来。

丰彻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唇角之间的笑意竟是愈发的深了深。

但牧也的呕吐只是就这帕巾漾了一口酒，她转头向丰彻真挚的一笑，手中的帕巾一团，便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在火盆中顷刻之间就燃烧尽了。

牧也站起身来，抬起手慢条斯理的解着衣裙上的带子，丰彻就那样看着她，目光里的笑容随着她的动作而愈加的浓烈，直到最后一根带子顺着她手中的动作解开，丰彻将她打横的抱上了床。

正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人轻轻的叩响，牧也立即按照正常的反应将自己埋藏在松软的床褥之中，在这样的状态里，她听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只是语气不像平时温和，更多的是一种顺从的执行：“殿下，您点的酒。”

牧也几乎是在瞬间就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如今想着到底是那样的纯粹，才能够有这样的下意识。

他改变了容貌，改变了谈吐的方式，但在牧也的眼里，就是一眼，她就能够认出他。

丰彻似乎是很自然的吩咐他将拿过来的就放到屋中的小茶几上，但牧也就在他的身边，亦是觉察到了丰彻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心中不由得一紧，因为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危险的信号。

所以牧也在心中就更是期待着和则能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过来送酒，送完就赶紧走，越快越好。

可是他似乎停顿的时间太久了，或者是还有其他的动作引起了丰彻对他的关注，在牧也的极度期待之中，看着他的手马上就要触及到房门把手的时候，丰彻突然一个箭步，挡住了和则的去路，眼眸沉暗，挑眉深笑道：“嗯？”

在他的阻拦之下，和则极为平静的停下了脚步，掀睫对望，亦是轻笑道：“我给殿下带来了比香酿更有余韵的东西，难道殿下就没有兴趣吗？”

丰彻顺着他轻挑起的眼眸看向小茶几上放着的那瓶酒，顿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牧也只是觉得脑海之中是嗡嗡作响，两人之间的言语落在耳中也是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她只看见丰彻一个推手，就将和则按在了墙上，一把制作精致的银匕首已经抵上了和则的下颚，笑道：“我可没说过需要这样的殷勤。”

他用匕首挑起和则的下颚，风力的刀尖刺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滑过了他完美的颈线，衬着过度白皙以至于毫无血色的肌肤是一种极具禁欲诱惑的美。

丰彻的唇线挑了挑，气势逼人，道：“说，你是谁的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和则的眉眼间似乎仍是带有着温润的笑，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旧抽出了时间，向牧也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若没有他这一眼的顾及，牧也或许尚且还能够克制，但就是这一眼，让她彻底崩塌了极力维持的伪装。耳恰好在这个时候，丰彻眼眸微眯，薄唇轻启，道：“再不说，就要再见了。”

牧也猛的一个起身，提起手边盛着酒水的壶就向着丰彻的后脑砸了过去，在瓷片碎裂的声音之中，丰彻后脑瞬间就有鲜血流了出来，血线分流，直入他的脖颈。

经历了这样的创伤之后，他的步伐一个踉跄，身子更是摇晃，扣在手中的匕首也是在牧也的动作之中瞬间脱手，直直的向和则击去。

牧也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入了和则的肩膀，连忙将他一推，再回身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躲不过丰彻凌厉狠决的掌风。

那一掌，似乎足够让五脏六腑破裂，但牧也实在是顾不上这些了，巨大的劈碎声惊动四方，楼道里已经响起了接连不断的脚步声，牧也的目光看向和则，又看过他身后窗外沉积的白雪，耳中的脚步声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浓重，没有犹豫，她反手推过他的肩。

你走！

牧也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看着他的双手撑地，安然的站起身来，才转过身去，推门迎着赶过来的侍卫跑了出去。

那是场怎样的生死逃亡，至今想起来的画面仍旧鲜活的出现在眼前。

牧也明白她必须吸引赶过来的侍卫的注意力，才能够为和则的安然脱身争取更大的可能性。

那一夜，她光着脚几乎跑过了整个穆城，翻墙越地，她伤痕累累，最终凭借着对穆城的熟悉度逃了出去。

再后来……

她和他的过去，只有她一厢情愿的保护，没有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