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红的火烧云映透了半边阴沉的天，也映透着机库内人们低头时黑沉的脸。当他们抬起头时，脸色泛着西方日暮映照的红晕。

机库内的孩子们大胆地站在高大的钢铁库门前，欣赏着今日份万事万物的落幕。他们会在这日复一日的落日中领悟到世界的周转，也会逐渐学会维持聚集地的运行。

日暮的霞光也染上了伊戈满头夹杂的白发，他满意地看着孩子们充满活力的身体，他们年幼的身体将会在他的训练下成为更强大有序的作战队伍。

人们从畏畏缩缩的蹲坐中起身，他们都觉得安娜的故事带着莫名的意味。他们同样害怕自己在这颠覆的时代不仅遭受着残暴生物的杀戮，还会遭受到未知事物的谋害。这些未知的，对他们而言，不管是神还是恶魔，都应该畏惧。

“人们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活着…”，米嗷望着安娜，喃喃地说着。

“人是很容易恐惧的，在恐惧的追逐下他们总会被一些极端的东西支配。”，安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米嗷。

他们沉吟。

米嗷耸了耸肩，他实在无法就这个问题在探讨下去，这时一些奇怪的疑问浮上来他的脑海，“安娜，外面的这些椋鸟，吃肉吗？”

她的美眸一下子盯住了米嗷的脸颊，想找出一些不寻常的端倪，因为这个问题有些怪异，“怎么这么问？虽然我不是一个严谨的生物学家，但按照常识来说鸟是杂食性动物，什么都吃。传说中这些鸟连塑料都吃，我现在是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呢，它们又啄不穿你的壳。”

她的脸上皱起一丝笑容，转头看向外面拿着水管的年轻人们，正在冲刷的装甲。地上是成团沾湿的黑羽毛，还有顺着机库外地面流动的血水。

“连动物都吃？”，米嗷的脑海中想起一条挂在树干上的长脊骨，在西风中前后晃动，这应该算是大型生物的骨骼了。

“成年的椋鸟并不温顺，天敌会刺激它们做出生理上的反抗，而它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密集的杀伤力对于动物来说是一场灾难。这源于它们生理层面的恐惧。”安娜思考了一会，给出一个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答案。

这大概也能解释它们成群地攻击自己的情况了，米嗷低头思考着。

“所以你这么狼狈，也是因为它们把你当作了敌人？你这一身装甲的保护色并不会刺激到它们啊。”，安娜歪着头看向米嗷，她的短发在引力的拉扯下轻微摇动。

“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是我踩到它们的蛋了，但它们的攻击实在是无端来由。”，米嗷摊开手解释，他的表情很是无奈，连一身入秋的麻布棉衣都在委屈地摆动。

“不过，我倒是希望捕捞队的人们和在山上活动的，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人们因为矿洞的事情都不敢再进去工作，只有霍桑的卫兵们在里面活动，我可不希望捕捞和打猎采集的人们因为椋鸟的攻击再停止活动。”，米嗷设身处地地从聚集地的生存方面思考，他总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在将整个聚集地推上绝路，“要不你想点黑科技赶走这些碍事的鸟群。”

“这些椋鸟可是为这地中海的生态环境发挥了很大有益作用，对聚集地的人们来说。如果没

有它们，来年的野外果实遭受的虫害可严重多了，或许人们不会介意一些被虫子爬过的浆果，但他们一定会为食物的产量降低而担忧的。”，安娜显然对米嗷这粗暴的想法嗤之以鼻，毋庸置疑地说道，“不过，对于外出的人们，我们可以给予适当的防护，像什么全方位防护的衣物我们还是能够制造的。大不了每个人做一件木质盔甲。”

咧嘴苦笑，米嗷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周围的人们却是听了个真切，他们的眉头紧皱，这些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们，到了中年的末端，他们有一部分参与过聚集地水塔的建设，除了身体有些到了年纪该有的病外，也多了一些对苦难的忍耐，但他们想法倒是很活跃，“一些鸟而已，我们穿上木头铠甲敲锣打鼓都能将它们惊走。”

他们还没到对鸟产生恐惧的地步。

“生产线我还是有一条的，今天设计一下，这几天采集些材料，过几天你们人手都能装备一份。”，安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她觉得机库中的这些人们和自己认为的有些不同，但这并没有改观她在那几天和矿洞中人们的相处时留下的印象。

一般她只和孩子们、卫队们接触，这些聚集地的人们，她从不关心，甚至上一秒听到的名字，下一秒就会在无尽的数据中遗忘。

她大脑中记忆名字的部分，估计是被科学的蠕虫啃食过，坑坑洼洼。

这些过了生命一半年纪的人们还是喜欢忙活个不停，时光只是改变了他们淳朴的皮囊，他们在一阵欢呼中分散开来，只留下几个踌躇不安的身影。这是几个当初对米嗷过于敬畏的几个人，他们的身影同样有些老去，时光依旧没有改变他们对万事万物敬畏的心灵。

他们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或许不给忙碌的人们添麻烦便是最好的行动。

米嗷逐渐将自己刺痛到他们的目光缓缓收回，他望着机库中最耀眼的存在，它的面前站着一个天生就像能驾驭它的人类。

伊戈望着拯救号天蓝色的颜料在风干后呈现出自然的六边形网状脉落，它们在霞光阴影中重叠交织出美丽的淡紫色。

“这艘飞船是修好了吗？”，伊戈的话语声并不大，这自言自语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是的，伊戈大叔。”，洛塔红润的小脸仰头，开心地说着，她的脸颊有一些提琴托腮板的压痕。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安娜笑着走了过去，满身污渍的白色防静电服像是一团移动的涂鸦艺术品。她还留有机油的手已经放在了孩子柔顺的小麦色头发上。

洛塔脑袋后的麻花辫已经开始执拗地甩动，甚至为了躲避这肮脏的大手蹲了下来，她有些欲哭无泪，举得自己的头发又要因此再洗一次。

“别摸脏了，安娜姐姐，还要用它们做弓毛呢，霍桑爷爷的马在前年就死掉了。”，洛塔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害怕自己再也拉不了手中古旧的提琴。

“女孩子剪什么头发，这么可爱的辫子剪了多可惜，下次弓毛要换的时候，我给你做一些人造纤维的，在上面切割些鳞片什么的不要太简单。”，安娜弯着腰不停捞着躲闪的麦色小脑袋，她很喜欢这种和孩子玩捉迷藏的时刻。

“真的？”，洛塔欣喜地蹦跳起来，望着安娜的眼中满是闪亮的小星星。

“自然。”，安娜的像是一只叼到鸟的猫，眼中填满了一个老猎手的狡猾。

“那您摸吧，不过别拽它们就行。”，洛塔甩着自己的辫子，将自己的脑袋主动地伸向安娜悬在空中的魔爪，像睡前的警长一样用脑袋磨蹭安娜的手掌。

米嗷几乎都能想像出几天后洛塔秃顶的模样。

“不给我们介绍下你宝贵的飞船吗？”，伊戈终于舍得将自己的视线从飞船流畅的线条中撤出，好奇地看向安娜。

“这可不是你曾经记忆中满载弹药的武器。”安娜认真地看着伊戈，她撇了撇嘴，“伊戈，我问过霍桑，知道你曾经在先锋军的外勤人员队列中服役过，这些人，几乎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能和守卫者并肩作战，驾驶能力也是能让你们艰难入选的硬性指标，但这架飞船并不是用于战斗，在上面我一件武器模块都没有配备。”

伊戈的眼神中略有些失望。

“安娜，你这话说得，守卫者就不是人类一样。”，米嗷轻笑着走来，他实在有些害怕安娜会把他定位到什么其他东西上。比如说，神。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管你们叫什么，重生者，复活的尸体？我觉得你们奇怪的能力和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理构造太过匪夷所思。密度这么大，所需要的能量却不知道源自那里，光是平常的食物，都不应该满足你们活动的需求量，也许这些凭空产生的能量是来源于引导者。这些对我来说是未知的，因为，我只接触过你这一个脱下盔甲的守卫者，我真不知道该把你称作什么。超人类？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不惧怕爆炸的铁皮罐子？反正，不管是什么，我都应该将你视作异类。但你的行为，却让我觉得你只是一个人类。”，安娜纠结地说着，她看着米嗷的眼神就像看待通信区域中行动划一的机械人。

对于一个知识量庞大的女性来说，局限她思想的不是已有的知识，而是有穷尽的生命。或者，她有时候会把米嗷当作一个行走的课题，又或者，她会因为米嗷血液中流动的声音又打消了解剖他的念头。

“叫米嗷或许会好点。”米嗷有些不寒而栗，小心地说道，他觉得气氛有些僵硬。而安娜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在她刚刚说完这些话后，她立马又察觉到那股毫不掩饰的窥伺感。她的手依然能感受到来自洛塔发间温暖的温度，这没有让她安心多少。

她的眼神闪动片刻，思索着自己先前的话语，立马意识到了什么，朝着自己储备资料的终端中走去。她的双手像两条翻动的蜂鸟，终端中的条目在洛塔眼中像是瀑布一样倾泄而下。

伊戈没有注意这一些，对于绅士而言，窥探机库中的隐私无疑是不道德的。先锋军的秘密守则也无形中影响他规范自己的视线。

米嗷却坦然地偷窥着，这些流动的瀑布在他的眼前停留的一瞬间就像是老年人眼前的书卷，行走地无比缓慢，他不知道大部分资料的意义，但他也能意识到一些按照自己身体设计的模型中的意义。

这些是安娜对自己身体数据的测试结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