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地的人们居住在恢胎旷荡的学校区域，其内除了拥有忠于职守的霍桑卫队之外，几乎无穷无尽的淡水资源也是人们赖以存活的安全保障。这是霍桑年轻时凭借卓越的能力从驻守在这里的守卫者们手中争取到的，在守卫者们还未消失的年代，人们所能分配到的淡水资源远不如现在这般能随意挥霍，在那时候淡水还是只用来喝的，清洗之类的需求需要去远到盐山开外的海边才能进行。

霍桑来到这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几个懂得水利的长者，重新启动了支撑小镇运作的水塔，并将驻守在通讯区先锋军营的水道连接上了延伸到聚集地的主水道，才让先锋军和幸存者们对淡水的需求得以完成。这条主水道是人们夜以继日重新搭建的，参与到这项工作中的人们现在已值耄耋之年，因为这条承载着渴望和协同的水道，聚集地上了年纪的人们才不愿脱离。

每次米嗷在街道上发现人们朝着澡堂上方巨大的储水塔驻足凝视时，他总能从他们苍老的背影看到一个时代的人们筚路蓝缕的身影。

一墙之隔，墙外是凛冽刮骨的风，墙内是温暖湿润的光。

米嗷惬意地躺在澡池最偏僻的角落，他凝视着前方墙面遍布的细小空洞，这种涂抹着深棕色颜料的墙面有着蜂窝状的组织，用力地敲打在上面人也不会感受到疼痛，也不会产生类似海绵结构的弹性形变，还具有良好的疏水作用，也不会和人体的污垢形成粘附，在这个时代随处可见这种奇怪的材质，带着未知的科学技术服务于人类。

顺着涂抹着树状纹理表面的墙面向上望去，这种让人能时刻感受到和谐氛围的艺术气息在墙壁的顶层为之一停，上方是让人感到惊悚的管道，层间交错，四通八达，有如钢筋巨兽细密繁杂的肌肉纹理，回旋交织，又横亘着狰狞粗大的主管道，喷张鼓动，传来低沉的脉搏。这一切，不知道是设计者无奈将之纳入工程的简陋，还是故意揭开这钢铁建筑触目惊心的伤疤，非要人看个真切。

这些阴暗厚重的管道，曾经支撑起一整个繁华城镇的水源需求，如今赤裸裸地展现在米嗷自然瞻仰的目光中。谁能想到，隐藏在充斥着自然艺术墙面的背后，是条条在黑暗中交错流动的厚实钢管。科技便是如此，有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真实与厚重，却又让人有能力描摹想象中的美好与和谐。

屋内尽是潮湿的雾气，墙壁高处的通风口在黑暗中旋转，屋外的阳光不时从叶片旋转的缝隙中穿过，水雾在几道阳光中若隐若现。米嗷很难再看清面前的墙壁，空气也因为这些蒸腾的雾气沉重起来，他觉得自己肺部有些压抑，很难呼吸到舒爽的空气。

雾气的一头传来连续的两道水声，这是有两个人沉入了水池，水中的波动拨弄着着米嗷身体表面敏感的毛发，他能在脑子中想象出这两个人的方向、位置和距离。他想和他们打个友好的招呼，好使他们不会因为雾气的遮掩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吓，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们开始了交谈。

米嗷逐渐地沉入水中。

“今天

一早从矿洞那些人嘴里探出来一些消息，安娜小姐说这座洞窟内有大型生物居住的痕迹，什么角质、表皮，听起来像是恶魔在里边居住一样。”，一个声音从雾气那头传开，这个人说着澡池外人们担忧的词语，鼻腔中却是发出舒适的哼声。这个澡池的温度刚刚好。

“你还真准备信那几个神棍捕风捉影的话，你不觉得更像是一个巨人在洞里剥脚皮？”，另一头的声音和之前的人隔得有些距离，但他的话语中不乏打趣的意图，听得米嗷差点笑出声来。

另一人倒是真被这个人的只言片语逗乐了，在那头隔着雾气哈哈大笑起来，连不断蒸腾的雾气都被成片地吹动过来。

“你可真是个天才，你应该给聚集地的人们表演脱口秀，那些苦闷的人们会爱上你的。”

“打住，做个逗笑别人的小丑，那谁来逗笑我呢，咱们得聊聊其他的，就说今天第一次放网回来，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要是你能看见，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看？”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盘在树上，你们都走在前面，我没敢吱声。”

“这么冷的天还有蛇？蛇可是冬眠动物，我好歹也去霍桑那里看过几本生活手册，你可不要骗我。”，米嗷的左手边传来那人惊讶的声音。

“是真的，那条蛇，唔，有守卫者大人的大腿装甲那么粗，全长倒是看不清楚，估摸着七八米，或者十几米，抬起头来朝我死死地盯着，吓得我压根不敢吱声，还朝我吐信子，那鲜红的长舌看着真是恐怖。”

水池底朝米嗷传来几道局促不安的波动，这个看见蛇的男人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腿已经在抖动，手也拍打在水面上发出轻响，米嗷都能想像出溅起的水花有多高。

“所以，你听它讲话了？”，另一人显然不信，轻笑着说道，他的手同样在划动水面，只不过这些轻微的声响倒像是一个人无聊的举动。

“唉，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那条蛇有着暗沉的纹路，圆形的黑斑，像是波图给人做过的一些古老的放松手段。就是那种，怎么说呢，用几个瓦罐，扣在你身上，在里面放上药材还有火，它就能将你的皮肤吸起来，这样你就会很放松。不过我倒是觉得是里面的药草让我的精神松懈下来的。这个词怎么说来着，联盟用语发音很奇怪的。”，那人听着一头的疑问，脚在疑问中甩动得更加剧烈，好像这样就能为他不断做功的脑子添几团油气似的。

“以太罐？”，另一人试探地说道，他自己也觉得吃不准。

“对对对，拔火罐，是拔火罐。就是这些拔火罐在你的背上会留下一些看着很恐怖的黑紫色痕迹，这种大小的黑斑就遍布在那条大蛇的全身。”

“你是说，你看见了一条蛇，它是拔完火罐出来的？”

另一人久久不语，只是沉默地拍打着水面，米嗷都能感觉到他有一瞬间想把另一人溺死在水里的冲动。良久，他才平静下心情，雾气中也不再有气愤的喘气声，“老兄，我觉得你才是适合逗笑别人，刚

才我恨不得掐死你。”

“饶命，尊敬的吹哨人，是我的冒犯。要不咱们一起去和队长说一下关于这条蛇的事情，要是真有一条大蛇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们远去，那早晚有一天我们中不知道会是谁躺在它柔软的腹部。”

“那，那，还是算了吧，我总想起这条蛇不怀好意地凝视我们，说不定只是为了捍卫它的领地做出这种举动。咱们不惹它，它也不会攻击我们，要是我们去攻击它，打蛇上棍的事情还是很容易发生的，我可不想被它一身守卫者大腿的肌肉给缠死。”，那人唯唯诺诺地说着，似乎满脑子都是自己被蛇缠住的画面。但水声又响，稀里哗啦的像是他坐了起来，声音中隐藏着微弱的颤抖，“要不，咱们待会去波图那里放松一会吧，去做一下那个火罐，马丁上回就去了，他说效果很好，缓解了自己一整天的疲劳，只是不能受风，容易感冒…”

这人哆哆嗦嗦说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米嗷却觉得自己在澡池中的时间足够久了，大大方方地起身，带起一大片水声。

“谁”

“谁在那”

“是我，你们泡你们的，我结束了。”，米嗷朝着背后说了一句，安抚他们突然受到的惊吓。任谁在最放松的时候发现隐藏在雾气的后面还有个人都会惊讶一阵吧。

“守卫者？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比我们早，幸好我可没说他什么坏话，你就惨了，守卫者的大腿，哈哈哈。”

“我掐死你。”

背后则是不断打闹的水声，混杂着两个年轻汉子的搏斗。

很难想象一次简单的泡澡耽搁到了中午，米嗷身着暗蓝色的装甲蹲坐在寂静的山林中，断裂的矮灌木成了他舒服的休息地。

蓝色的头盔露出黑色的内里，躺在他的脚边，他用一只脚将它拦起以防它圆润的形状让它猝不及防地朝山下滚去，他手中拿着一份用纸包裹的面包，包装撕开大半，面包夹着烤得金黄酥脆的鱼条，抹上了滑腻的芝士酱，表面还撒着一些坚果粒和葱花，淡蓝的海盐在其上星星点点。这是特瑞为聚集地人们准备的标准午餐，兼顾美味的同时非常便携。只是需要喝水。

一面卖力地咀嚼鱼肉内部的脊骨，一面朝着盐山下方黄褐的挖掘区看着，这片区域在秋风的吹拂下变得更加暗黄。

天空正飘着雨星，滋润着脚下泛黄的大地，米嗷刚从海边回来，帮助捕捞队收了几袋渔网，同时锻炼了一番自己有些生锈的肌肉。幸好飞刀的技艺并没有生疏，准头依在。

一只周身蓝色的翠鸟闯入他的眼中，躲避着天空中随处播撒的雨点，它在呼啸的秋风中拍打着翅膀，很是吃力。米嗷没有见过这种鸟，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一个脆弱的生命同天灾的抗争。每一滴沾染它双翅的雨水，都让它的身子下降几分，它依旧拼命地飞着，寻找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蓝色的装甲毫不设防地蹲坐在树桩上，欣赏着生命的舞动，殊不知自己一团巨大的黑影正在朝着自己迈步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