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虚弱中醒来，惨白的月色浇在他的身上。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并不熟悉的房间，缓缓闭上双眼，这并不是触手既破的梦。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熟悉的红木材质，他本能地侧头张望，却发现原本有着电脑和键盘的桌面如今空空荡荡，只有一盏破旧的小塑料灯摆放其上，古朴的样式不知道是从哪个时代的垃圾场被人翻找出来，它没有亮起，在皎洁的月光下勾勒成简单的线条，有着远古流淌而来的时尚气息。

这些勾起了他悠久的回忆，米嗷叹息一声，带着心头的颤动和念旧的思绪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睡着了。

警长在被窝的一角翻了个身，四肢摊开拥抱温暖，背包中泛起一阵淡蓝色柔和的光。

即使没有熟悉的人，也要适应，安稳沉睡。

聚集地以西群山连绵，影影绰绰的海平线托起银球一路西行，群山东行。总有几座山头会被继往开来的月辉笼上一层轻柔的薄纱，它们依旧默不作声地前行。

群山的崩溃总是默不作声，它们的内心停不下喧嚣，反复着刺痛，回味着空荡，内里是一群生物互相拼斗的疯狂，总有一方会在另一方亲密的尖刀面前毫不设防。

高大的生物挤开背对自己重重包围的蓝色身影，周围暴躁的生物扭头正要斥喝，仰头才发现是领地内最尊崇的首领，它冰冷的目光直视前方，它们自觉退到一旁。

最中心包围的两个生物正在缠斗，缠绕电弧的匕首追随着最致命的角度你来我往，它们沉浸在最激烈的生死搏杀之中，四条手臂挥舞出汹涌澎湃的攻势，没有发现周围原先响成一片的嘈杂叫喊之声如今被哽咽在成群紧缩的脖颈中。

这是它们的舞台，此刻来说是的，这也是整个族群中没有休止最引人注目的节目，这些生物自出生便流淌着自相残杀的蓝色血液，还有围观热闹，为此呼喊叫嚣的肮脏本性。

一旁持枪观望的首领给了它们继续战斗的时间，只是这时间让它逐渐失去了耐心，冰冷的眼神中流露出修罗嗜血的审视，它们的破绽和战术在俯视下一览无余，孰胜孰败早已一目了然，现在的僵持只是用来遮掩胜败无聊的过渡。

首领迈着失去耐心的步伐登上擂台，四周照亮最中央地带的灯索包围着整场台边，自地面传来的巨力将这四条灯索震动得几乎脱节。

擂台上两名掠夺者士兵的匕首各自在对面的脸颊和腰腹留下了深浅不一的伤口，血液在它们的脚下汇聚，淌到一处进行着相互的吞噬。

首领生于肋骨两条粗壮的手臂已经抬起，其上蓝色的青筋盘根错节，它们同样有力的末端已经将擂台中央的两个生物的手臂抓住，其中一个被一股巨力甩飞到围观的群体一旁，一群掠夺者被砸得伏倒一片。

被它留在场中的掠夺者满怀期待，它本能地认为留在最后的自己便是胜者，挑衅地向被甩飞的那名掠夺者的投去呲牙咧嘴的嘲讽目光，但它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首领眼光中的冰冷时，心中的喜悦烟消云散。

它等来了首领双臂的把持，握住了自己肋下显得孱弱的细肢，它期待着首领举起自己

的双臂宣判胜利的接过，但首领迅速地将它翻了个个，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裂开的嘴里更是不停地吐露哀嚎。

这是一场属于败者的手术，首领亲自为它操刀。

它的背被首领有力的膝盖死死顶住，两条只有首领三分之一粗的肋骨肢干被首领手中的霰弹无情地打断，骨骼嘎吱发响，被丢弃到它的面前，它无力地瘫在地上，注视着自己的双臂，它自肩伸出的最后两条臂膀拼命地向前爬去，将那两条手臂抓在手里，疼痛和屈辱混合着不甘的在它的眼中逐渐昌盛，但它根本不敢朝毁掉自己血肉的首领多看一眼，仇恨在它的心中扎根，被悲惨的呼号深深掩盖。

从这以后，它将会被编入最低贱卑劣的族群，无缘期待以太能量的分配，以一个最无用的炮灰模样战斗，战果和荣耀会离他而去，只有一根冰冷的长矛，它荣耀和辉煌的道路就此断绝，没有一个氏族拥有断臂的王座，它会化成不甘的泡影，不知在何处死去。

周围的掠夺者们出乎一致的安静，连嘴巴泄露的吐气声都不敢有丝毫大意，擂台上只有那悲惨的掠夺者唯一的嚎叫。

首领似乎越加不耐烦了，它能容忍一个掠夺者和身上的部位进行最后的道别，但这逐渐超出了它的耐心，它粗犷尊贵的金色面具中传来些许不满，它试图述说什么被这几声突如其来的喊叫堵回了嗓子眼，于是它走到了亲手造就的断臂身后，一脚将断臂掠夺者踢下擂台，灯索晃荡。

现在，擂台是属于它的了。

它的王座同样自擂台的拼杀中诞生，王座之下，是数不清的断臂，它喜欢制造这些，有时也按耐不住怒意将几个能给它造成麻烦的，或者试图挑衅权威的新晋掠夺者直接虐杀，虽然这些并不符合氏族内的规则，但它是现在的王，它就是规则。它也不在意几个在擂台中对它的王座赤裸裸蠢蠢欲动的目光，也不在意那些擂台的胜利者偶尔坐上上方最高大的宝座，但现在只要它在，这个擂台就不允许其他掠夺者生物的存在。

它就是王，它就是氏族内的修罗，它的旗帜，它的族群，也是修罗。断臂不是。

有时它会感叹自己太过仁慈，太过怜悯，会给自己的部下一些时间，但它觉得自己的怜悯应该有个限度，耐心便是最好的限度。

平时自己不会出现在这脆弱的族群领地中，这里是新生儿的游乐场，在更凶残的战斗地盘，它会接受数个生物联合的挑战，它自己也在试图挑衅更高的权威，好有一天为己掌控。至高无上，统领所有氏族的皇权，是它最渴望的。

它来，是因为族群中最崇高的荷鲁斯之眼消失了，带着一队脆弱不堪的护卫，这些盲目无知的新生儿，只有青年幼稚不成形的思想，才会在神圣祭祀的光芒下俯首。虽然，那道依靠以太进行的生命连接，对自己登上皇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它容忍了荷鲁斯之眼的存在，也仁慈地任由它挑选自己族群中的青年，好传播神圣至高无上的教义，但它现在消失了，这意味着自己在没有迎来下一颗荷鲁斯之眼期间，失去了追逐皇权的道路，它痛恨这个并不安分的蓝球，将自己的机会断绝。所以，

它这次来族群中问个明白。

战战兢兢的掠夺者群体嘈杂一片，灯索都因为一些散乱的只言片语忽明忽暗，掠夺者的首领心底的耐心再次到达了底线，它愤怒地怒斥一声。

鸦雀无声，一个被推出回答的掠夺者畏缩地述说着荷鲁斯之眼曾经留下的消息。

哦，东方…

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它心中的耐心再次升腾而起，它也很满意这个回答者的态度，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迈步离去。高大的披风在湿润的山洞口霸道地挥舞，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传送光幕的波动中。

光幕的波动逐渐敛去，掠夺者群体很快迎来了新一轮的博斗和喝彩，嘈杂的山洞再次惊扰着不安的月色，擂台从不中断。

包围着的掠夺者群体有时会踩到一团瘫软的烂泥，当它们低下高贵的头颅时，眼中总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嘴里有时也会吐出几声痛恨的尖叫，随之移到一旁，好躲开这彷佛带有瘟疫的躯体，有些则是粗暴地将它踢开，踢到观战掠夺者们踩踏不到的地方，或者更遥远的，余光也撇不到的角落。

掠夺者无力地躺在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阴暗角落，它的手中是两条失去活力的双臂，它的伤口仍然在不停淌血，只有最后一截粗短的肉肢带着曾经的肌肉记忆扭动，现在它的眼中是赤裸裸的仇恨。首领、这些高傲的群体、荷鲁斯之眼、东方…周围的一切都隐藏着深深的仇恨，连潮湿柔软的泥土都在它的手中扭曲变形，还有，自己。

它曾经是这些高傲的掠夺者手上的重注，如今却连观战的资格都被抛弃，但它不甘于和那些麻木空洞的灵魂为伍，更讨厌洞穴内林立的长矛，以及那边在肮脏泥泞的地面就地而坐，对周围热血刺激的叫喊熟若无睹的大群身影，它们就是一具具躯壳，它心中不寒而栗，总害怕自己也沦落为此。

但它没有想到的是，更深的恐惧即将传来。几个有些健壮的身影带着满脸的狞笑走来，它们贪婪地望着自己脱力的腰侧，那里是枪和匕首。

群山依旧沉默地前行。

安娜抬头望了眼忽明忽暗的机库顶灯，黑暗的袭来让她停顿些许，她烦躁地将手中成沓的数据在工作台上顿了顿，但让她烦躁的不是头顶上保险丝熔断的老式电路，也不是面前需要花费整周时间才能整理的数据，而是心底莫名的焦灼感。

或许是生理反应，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她已经连续不眠不休了两个夜晚，然而脑子里仍然清醒，她总能察觉到隐藏在暗处强烈的窥伺感。这是自从她将机库中最大的项目做完后突如其来的心悸感，压抑得几乎想把这个项目重新拆除，这种心悸感能穿透深层次的睡眠，她不会因为没有逻辑的噩梦而恐惧，但在没有依托的路上逐步走向未知的深处会让她极其恐慌，她已经强行将注意转移到工作上，依旧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她抿了一口羊奶，身上的慌乱才逐渐消退，注视着杯中乳白色晃动的液体，流转出层层涟漪和复杂的湍流，她的心情才稍微平静。

也许明天去撸一下警长会让自己好些，她这么想着，眼睛弯出月牙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