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讲述已经停止，干涩的嘴唇触碰光滑的搪瓷杯壁，店内的嘈杂声从未断去，另一桌的人们从未在意这一桌突然的沉默，威士忌包含水汽的芬芳在空中悠扬，两个男人怔怔地看着她。

“很寻常的故事，不是吗？幸存者们都有自己的过往。”，她浑不在意的眸子看着桌上的纹路，枫树的纹理似乎爬入了她的心坎。

“抱歉安娜，这些过往应该融化在杯子里，我很高兴我能认识你，还有你伊戈，而不是像一开始以为自己会被当作贼和菜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带着迷茫，死于掠夺者的长矛之下，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成为了可以在桌子上敞开心扉一桶分享自己过往的朋友。”，米嗷用尽量缓沉的语调，不去触及安娜心底敏感的闸头，同时看向伊戈。“朋友”两字，是他话语中着重强调的两个字，这对他原先闭门不出的身份来说，莫过于这个聚集地最好的馈赠。

一旁是伊戈以优雅的礼节点头，他对米嗷的话语很是赞同，然而也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可是，你还是菜鸟。”

安娜明亮深邃的双眸一下子眯了起来，似乎曾经的过往全都在她的笑容中升华成纯粹的回忆，只留一片冰心，浸染搪瓷杯口醇厚的味道在自己鼓荡的心脏中流淌，以及一个愿望，美好的愿望。

作怪的绅士让米嗷生不起气恼，一方面确实是对他极度夸张的狙击技术的肯定，另一部分是源于教授之恩的尊重，而且，这也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但菜鸟两个字，对一个没有能力的守卫者而言，确实很形象。

接下来的话题便有些轻松，忙碌的巴克斯给他们送来了刚出炉的巧克力飞船蛋糕和伊戈的嗜好，他应该很惊讶特瑞的手艺，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块蛋糕.

我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蛋糕，它的美味一定是我难以想象的。这是他的原话。

天知道这个大个子在军阀的集中营中得到的是什么伙食，米嗷好心的邀请他坐下来一同品尝，但他以工作时间为由拒绝了米嗷的好意，也拒绝了伊戈递过来的一把绅士饼干，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份工作。

他弯腰鞠了一躬，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下一个餐桌的人会得到他同样热情的招待。

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并没有破坏店内融洽的气氛，门口是一个小脸通红的女孩，任谁听着自己的声音做成广而告之的门铃声都会有些不好意思吧，更何况是一个恰好到了敏感年纪的女孩，她捂住自己的口鼻，一下子没适应过来扑面而来的酒气，心中更是疑惑好好的面包店全是霍桑老头地窖里的味道。

感官敏锐的米嗷脸色还染着酒精的醺红，，招手将女孩叫来一起坐，起身去厨房拿来些孩子的食物，特瑞在后面一直忙个不停，但她也很享受这种忙碌的感觉，没什么比搅拌奶油，敲碎鸡蛋壳，等待着烤箱中蛋糕底层逐渐鼓起来得更有趣了，手上有活干，也意味着聚集地的人们会走向之前传统的生活，她轻声哼起歌来，开始想象着下一个节日的传统应该如何安排。

坐下的洛塔的小手有些冰凉，抱着警长，警长感到突如其来的凉意，不满地蹬了蹬腿，奈何小姑娘的臂力也不小，它只能无奈地揣起爪子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暖手宝。

她是从

遥远的矿洞开采区回来的，小靴子上还残留着泥土和草叶，虽然在门口踢掉了不少，但还是有很多粘在靴子底边，她和安娜他们说起了挖掘的情况，需要一台大功率的开采机器，还需要一些货车，能把矿坑里的货物运输到聚集地这一方。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对于仅仅二百多人的聚集地来说，并不容易，而且运输设备的简陋让他们顾虑重重，虽然光靠人力搬运着实苦难了些，但只要日积月累，能源的问题还是能解决的。

这些事情，会促使聚集地举行新一轮内部会议，安娜也有些想法，但现在人们只是打探下情况，比如制定运输的路线都需要一张可靠的地图，而且还要顾忌不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哪队掠夺者拦路抢劫，更不能被它们发现挖掘的痕迹，这些事情，可不是光在特瑞店里随便想想就能解决的。

聚集地的发展并没有人们想的那么容易，这很考验一群人无中生有的能力，安娜也只不过是聚集地中话语权较大的那几号人其中一个而已。

大家似乎习惯了在这张枫木桌上谈笑风生，吃点东西，顺便问一些聚集地关心的问题，甚至旁边桌子的几个大人，在听到洛塔他们的话语也都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这不仅关系刀整个聚集地的未来，也意味着他们以后将会遇到什么问题，往往他们听到些风声，按照自己的交际也会和聚集地的其他人们说，聚集地就这么大，消息传播刀每个人耳中很快，他们不希望守卫者或者一些话事人默默安排好一切，他们同样需要知情权和选择权。

现在安娜谈起了一些实验的问题，她说需要人手，聚集地的大人们打了个寒颤，他们自然不会沦为小白鼠的优先人选，虽然其中也不乏一些热血青年，想要牺牲自我，好博得整个聚集地或者这个陷入科学的冰山美人的认可，但大多数是那些年轻力壮受过训练的卫兵参与。有些只是一些简单的搬运重活，有些只是一些让人难堪的实验，有些却是危险的活动，聚集地的人们暗地里说这个冰山美人脑子里住着一个弗兰肯斯坦，这自然被孩子们听了去说给安娜听，安娜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又全身心投入无穷无尽的课题之中。

“米嗷，有兴趣吗？”，她的眼光饱含期待，将落下的发丝不经意地掠至耳后。

他摇了摇头，“我想去找李掷叶学一些飞刀的把戏，我总觉得这很重要。”，他拿了一块安娜面前蛋糕中的一块巧克力，低头吃着，没有看见这个女人眼中一瞬间光芒流转。

“如果有必要，可以来找我，我的意思是那种很危险的活，我不会推辞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好让自己的拒绝有些委婉。

“也没什么危险的，我会首先保护好实验人员的，只要他能尽量减少错误的发生。”，她似乎有些尴尬，有一刻觉得自己的实验是一场杀人游戏。

“既然你也有事要做，那我会找些人的。”，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无奈，她很能思考，总会有不需要守卫者的方法的。

他们继续谈论着其他的事情，面前的食物正在一点点减少，他们也没有要添加的意思，正值当空的烈日透过紧闭的玻璃门，在中央留下一道阴影，如同日晷的指针一般缓缓向着他们桌子的方向偏移。

当这强烈的照射光穿过满是灰尘的玻璃，

投射到伊里奇面前的屏幕时，他气恼地跺了跺脚，下意识地走到窗户面前，将窗帘用力一扬，那抹窥探的强光便瞬间消失。

他的眼神本就不好，带着厚底的眼镜，还是难以看清终端机屏幕上细小的线条，他和这些线条较劲了有一个多点，连孩子送来的食物都没有心情去吃，而这道太过强烈的反光刚好点燃了他的火气。

当他好不容易将那根对于模型实在没有影响的线条消除掉时，他浑身一松，但他随之又兴奋地在这间很久没有打扫的绘图室，同样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跳起了踢踏舞，直到扬起的灰尘让他干瘪的肺部一阵猛烈地咳嗽，他几乎跳得要飞上天花板，好让这些见证奇迹诞生的板块同他一起欢呼。

他的房门响起了小心的敲门声，显然门外的人也很怕打搅这位性情并不好的糟老头。伊里奇开了门，给了那个人一个热情的拥抱，让门外站着的年轻人一个措手不及，他只是来这里看看这老头怎么回事，想让他消停点，天花板的白灰都掉到他诱人的饭菜中了。

“见到你可真高兴，我的小赫尔墨斯。”

年轻人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道这个让人难以捉摸的老头又有什么事要交代给他。

伊里奇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积灰的晶体，好不嫌弃地放在年轻人手中，那个年轻人根本不敢逾越门口的边线分毫，但他的视线已经看见了这糟糕的环境，应该足足有一个月肮脏的积攒，才能遮盖那些书籍封面的原貌吧，不过投影工具台的环形边界却光洁得像是崭新的摸样。

老人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掩盖了他原本的秃顶，撞在了年轻人眼前，“诺，把这个储存水晶交给安娜，对了，再叫孩子们帮忙把这房间打扫一下。祝你好运，我的信使。”，说着便毫不客气将房门哐当一声关上，房门差点把他亲爱的赫尔墨斯的鼻子给打进去。

年轻人在楼梯上遇到自己的同伴，同伴的额眼里满是关心，毕竟那可是连霍桑先生都没有好脸色的糟老头，“伊里奇没有骂你吧？”

“没，不过我有任务了。”，接着便一举轻松地搂过自己同伴的肩头下楼，他还得先把饭吃饭。

伊里奇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沉浸在自己创造的杰作之中，拐杖已经被他丢到一旁，他像一只苍蝇一般弯着腰搓手。

他哆哆嗦嗦地用自己热乎手费劲地打开终端机旁的木质抽屉，里面整齐地躺着一排在这室内显得乌黑的晶体，但他并没有去拿它们中的一个，而是伸着手从内部掏出一个古朴，精美的盒子，打开，赫然是一枚比这些抽屉中纯粹的晶体更加硕大，精致的储存水晶，他恭敬地将它摆在终端机的中央，进行着最严谨严肃的操作，他的眼中无悲无喜，只有朝圣一般的死心塌地。

随着一声美妙的嗡鸣，他松了口气，将这存储完后的水晶，丝毫没有差异，彷佛一个不停吞噬光线的黑洞，本就昏暗的房间更加昏暗，连终端机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他郑重地将它放在自己的外口袋，准备捡起自己的拐杖出门。

但他想了一会，又将它掏出，像是生命一般放入自己上衣内上侧插袋中，他死死捂了一会，感受着它的硬度，

那里是最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