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费潜就爬了起来，找出有日子没动用，已经落上几点灰尘的剑来，在院中练习剑术。

“无疾哥哥，怎么今日想起来练剑？这等勤奋许多日不见了呢。”

睡在里屋的子宁被破风声惊动，起来一看，睡在正屋的费潜不见了人影，找出来见他正认认真真的练习剑术，便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痴痴看着。

“事情多就忘了，这不，想起来了赶紧练练，发发汗，身子也恢复得快些，”费潜做完五百次刺击动作，抹抹额头汗水，对子宁笑了笑，“何况开春之前我要去东边找母亲，要是疏懒了剑术，路上遇到个野狗都对付不了可如何是好？”

“什么？无疾哥哥，你要去战场上找母亲？！为何！？”子宁跳起来，不解地叫道，小脸上满是紧张。

“紧张什么，我怎么说也是统御着一部武士的小亚，上个战场有何不对之处么？”费潜微笑道，开始练习劈砍动作。

“可，可是，你年纪尚……”子宁想拿费潜的年纪说事，可想想他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又怕他不高兴。

“年纪小？我又不会亲自上阵，有何要紧？此去，一方面是等到师傅们打造出来好兵器了，我要为母亲送去，她用了多年的宝剑可是因为我的疏忽才断了，手无利器如何征战沙场？

另一方面则是我与王上的赌约，来年田猎要以百人对千人……现在还不足百人了，如今天下唯一的田猎之所在，便是淮夷，所以与其到时一无所知，手忙脚乱，不如早些去适应环境，杀些盗匪之流见见血。我会带着所有的学员一起去，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听了费潜的解释，子宁却还是难以宽心，她也是武功之家出来的，知些军事，区区不到一百人，还不是正规军出身，就算无疾哥哥练兵之法再神奇，也总要有个三年五载才见成效，短短几月如何堪用？别说遇上凶恶的异族人，就是遇上了盗匪，恐怕都难以护得主人周全。

“我……我明日回家一趟。”子宁咬着嘴唇说道。

“嗯？住了这么久，怎的突然要回家，是思念双亲了？也该回去看看，可要哥哥陪你？”费潜看看子宁，只道是他想家了，没觉什么不对，随口赞同。

“不必了，妹妹自去就好。”子宁深呼吸了两次，重新坐下，看着费潜练剑。

“子宁，晨间风寒，回屋去吧，我这就做完功课了。”

费潜差不多做完日常的训练了，挽着剑花，练几趟格斗架势，瞥见子宁还坐在门槛上定定地看着他，担心她着了风寒。

子宁微微一笑，转身走进房中，过一会又出来了，拿着一块浸过水的绢帕，轻柔的帮费潜擦拭汗水。

“火塘熄了，无汤可用，有些凉。”

“无妨，凉爽些正合适。”费潜笑笑，拿过绢帕自己擦了把脸。

“无疾哥哥……你为何总是这般急切呢？”子宁接回来，把手帕叠在手里，却没回屋，而是看着费潜，犹犹豫豫地开口问出这一句没来由的话。

“急切？我有何急切

之处？”费潜莫名其妙地笑笑，反问道。

“无疾哥哥之才智，纵使悠闲度日，也只需稍稍用心便可大放异彩，何必这样急迫呢？妹妹看着你，每日都在想很多事，做很多事，似乎还有更多的事想做而不曾着手，十分乏累……何不暂且放放，做这般年纪该做的事，跟从姜尚先生长些学识，多多陪陪聪哥哥，陪陪……”

“子宁莫非因我无暇陪伴，不乐了？”费潜好笑地捏了捏子宁的小鼻子。

“非是……是，子宁只是见无疾哥哥似乎心中藏着什么，劳累度日，难免疼惜。”子宁小脸微红，扭过头去，扯着绢帕低声嗫嚅道。

“藏着什么……”费潜愣了愣，哑然失笑，摸了摸至宁的发髻，“子宁，你说……大河滔滔，若是欲令其逆流，投入一颗小小石子，可乎？”

“大河东去，亘古如此，岂是人力可逆转其流向，更何况是一颗小石子？”子宁眼中迷茫，不解反问。

费潜仰头望望晨光，将剑拄在地上，下巴靠着剑柄，无声一叹。

“是啊，一颗小石子，就想让涛涛大河逆流，痴人说梦一样。可这小石子若是不得不如此，因其所愿，誓要令东去大河向西而流……也便只有多裹挟泥沙，让自己体量大些，更坚硬些，纵然无力逆转流向，也尽力砸出一朵大点的浪花罢了。”

不知为何，子宁觉得她眼中总是平静而沉着的无疾哥哥，此时有些彷徨、无奈、迷茫，让她心下疼惜，却又不知如何宽慰——毕竟那没来由的石头、大河、砸一朵浪花什么的，她如何听得懂？她只有轻轻抱住费潜的腰，与他分享自己的体温。

“无疾哥哥，不必迷惘，无论你想做什么，子宁都会一直相伴左右，侍奉你坐立起行，为你缝衣修甲……因你是子宁的丈夫。”

费潜的心头像被烙铁击中了似的，怦然而灼热，他不曾拥有婚姻，也不曾享受过恋爱的甜蜜，但在他想来，这一番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对天起誓，只是平淡倾诉的话语，大概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做禽兽，但此刻，他的情感难以控制地悄然发生着转变。

“嗯，有你相伴，我，我……很安心，不会迷茫。”费潜握着子宁环在他腰间的手，试图对她的情意给予回应，却有些笨拙。

但子宁足以体会到他的心思了，她的耳朵就贴在费潜的后心上，轻轻地摩挲着，她能听到他的心声。

“无疾哥哥，明日归家，我欲请父亲同来……我们正式订婚吧。”

“嘎？”费潜呆若木鸡，虽然这个话题好像顺理成章地发展至此，没什么不对的，可还是让他如遭雷击，有些发懵。

“你……你不愿吗？”子宁感受到了他的僵硬，低声问道，瞬间就带上了哭腔，一双大眼睛噙着蒙蒙水雾，泫然欲泣。

“不，不，怎会不愿！？子宁知我怜我，无疾怎会不愿！？”

费潜慌了，连忙转身，捧着子宁的脸，拭去她眼角泪珠，满口答应。

“嗯，我知你愿意

的，我也愿意……夫君。”子宁怯生生地，小猫似的叫了一声，踮起脚在费潜嘴边啄了一口，捂着脸转过身去，急匆匆躲进了房中。

……哎，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啊？早熟也就算了，还这么会撩人？费潜摸着嘴角，淡淡的清甜仍在鼻尖缭绕，又是欣喜，又是纠结，满心复杂如三千青丝起静电。

“算了，反正……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好抹不开的！？何况只是订婚，真正结婚肯定还早着嘛……再说又不犯法……”

费潜拍拍自己两侧脸颊，挑起剑尖，轻快的耍了一路剑招，流水般顺畅无碍，剑光起落如鹰击如狼奔，剑之声似虎啸似鹤唳，竟是前所未有的自然。选择正视自己对子宁的情感，他的心中碎去一块垒，稍稍畅快，剑术随之大有进益。

“嗨——呀——”费潜给自己配着音，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飞快成长中的骨架发出一串竹子拔节似的爆响。

“这样的好事应该给谁分享呢？实在想找个人臭屁一下。跟老娘说？她肯定也会很高兴……可是有点不好意思啊……”

“无疾！无疾！”

不是吧，母子连心也不带这么心灵感应的，还没有隐私了啊！？费潜正犹豫着找谁分享自己的喜悦，就见自家老娘赶来了，连声呼唤，吓了他一跳，

“无疾，有客来访，你父命你去正堂见客呢！”梨找见费潜，急匆匆地说道，一边还手忙脚乱地帮他整理衣衫，好像她儿子是第一次出去见人似的。

“母亲怎的如此匆匆，来的是何人？之前不曾听闻有人投来名刺啊，大早上突然造访，有些无礼吧？父亲又为何命我相见？”

“来者一早投贴拜见，说是一位大巫，你父为祝，与之同殿为臣，自当接见，至于为何命你见客，便不知了，只是侍候这二人饮了两杯，说了几句，便叫我来寻你了。”

“大巫……莫非是冈风？！”费潜顿时眼前一亮，眼珠一转，撒腿就跑。

“哎！无疾你往何处去！？”梨恼地焦急，追着他叫喊。

“母亲别跟来，我去给客人取件礼物！”喊了一嗓子，费潜一溜小跑直冲校场。

校场上，创新实践的热情依旧高昂的匠人们早早就开工了，炉火里已然烧着生铁，一边堆着一排模范，师傅们正换着花样铸刀，尝试各种形状下坚韧程度的变化。

“柴师傅！有没有成型的铁刀？不需太坚韧，只要能斩断寻常铜剑即可，快给我来一把！”

“大人来了，小人拜见大人！成型的有一把，上苍作美，巧合所得，虽然还是有些瑕疵，不过倒足以斩断寻常之剑了。”柴师傅给费潜问了安，从一堆半成品、废品中间找出一柄黑黢黢的铁刀来，长约两尺，身宽一寸五，背宽一寸，乍一看整个一黑铁棍似的，刀尖上却斜斜的开了个三十度角的斜面，使得这棍子似的铁刀最尖端处异常锋锐。

“好！就这个！”

费潜接过来，挥动两下试了试，大喜，拿着此刀奔向正堂，他要送给冈风一个惊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