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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一的道行，自然不会出现幻听。

从前他曾无数次从这里路过，但从未听到里面传出任何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柔和，空灵得仿佛不是世间之人。

天一顿时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知我心中所想？”

男子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很温柔：“吾乃天上的玄玉真君，怜你甚苦，特来点化。”

天一眉头一皱，道：“我习道多年，从未听过哪一路神仙有着玄玉真君的名号。当年三茅祖师下令封禁此处，并将茅山所有势力尽皆收归山腹之中。我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料想这里面定然也有着什么惊天之密。你说你是天上的神仙，我倒更怀疑你乃是被三茅祖师封禁在此的绝世妖物。”

男子语气有些不满，叹道：“本座一介三修，飞升之时乃是在方外的一处荒岛之上，无人知晓，自然少有人知。三茅真君得道飞升后，便与本座成为了至交道友，本座看在你是他们三位的后辈门人，又身俱仙骨之相，恐你因掌门之故心生邪念，断送仙缘，这才瞒着三位道友，降下意志点化。既然你不领情，再加之这茅山之中也没有本座的神像，本座意志无法长久停留，那本座，便先行离去了……”

余音袅袅，久久回荡在天一的脑海之中。天一在原地等了半晌，玄玉真君的声音却当真再也没有响起。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天一心中有些动摇，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果真还是太过傲气了，说话间也没顾及到自己的语气，若果真因此得罪了一位神君，断送了自己的仙缘，那他可真真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犹疑间，天一又唤了几声，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甬道中，玄玉真君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天一对此也只能暗叹一声，回房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天一或有意或无意地都会来此处碰碰运气，但玄玉真君仿佛真的已经气恼于他，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

一日，天一在游历世俗的时候，遇见一只上古凶兽为祸人间，此凶兽名为梼杌，面相狰狞，虽已身受重伤，仍旧凶悍无比。天一以自身渡劫天师的修为，仍旧与其从第一天清晨，打到了第二日深夜，这才将其堪堪杀死。当地百姓欢呼雀跃，奉天一为神明，当天一御剑离去的时候，万人跪服，纷纷感谢其再造之恩。

天一来到九霄万福宫的屋顶上，疲惫地躺了下来。

他仰面望天，今晚的夜色中虽没有星月，但他的心情仍旧十分愉悦，最近发生的所有不快也仿佛全都被冲淡了。

原来做好事是这样的感觉。

他傻笑了起来。

身体上的疲累，远远抵不过他心中此时的极乐。

他甚至隐隐有些明悟，他觉得自己只要将这一丝明悟给彻底悟透，那么他便也能够顺利闯过天雷地火之劫，正式晋入大乘！

越想越是开心，到得后来，他竟是笑出了声。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天一头枕着双臂，扭头看去，而后笑道：“臾姮师姐，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臾姮也是一脸笑意地说：“我本来在独自静修，但是忽然感觉心中不安，无法入定，便想来这里透透气。你也知道，山腹之中虽适合静修，但待的久了，未免也有些憋闷。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你在笑，师姐这心里啊，顿时也就敞亮了不少。”

天一支起了半边身子，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师姐，这些日子，我让你们担心了。”

臾姮摇了摇头，走到天一身旁坐了下来，笑道：“谁都有想不明白的时候，我当年刚上茅山的时候，可没少把师父气吐血……你不用这样怀疑地看着我，我当年啊，可比秦九疯多了……不过还是先说说你吧，师姐现在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好事，才能让我们的小师弟这么开心？”

天一嘿嘿笑了两声，而后神秘地道：“师姐，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呢！差不多算是救了近万人，我走的时候，他们都把我当做神仙了，对我千恩万谢的。对了对了，还有人说，要为我立神像，要供奉我呢！”

臾姮听了也是一阵欢喜，心中更加好奇：“这可是莫大的功德啊！这下你渡劫，应当是十拿九稳了，就算修为的积累还弱了些，但只要有这大功德在身，天雷地火便奈何不得你！快跟师姐说说，你究竟是如何救了他们的？”

“我这几日闲来无聊，便在世俗之中四处游历，结果昨日清晨，我在一座大城瞧见一只——”天一笑着说道，结果刚起了个头，就听见空中传来一阵破风之声，随即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九霄万福宫上。

臾姮的注意力也立即被吸引了过去，诧异地问道：“晁祆，发生什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几日你去哪了？”

晁祆面满愁容，看了一眼天一问道：“你们在说事？我有没有打断你们？”

天一笑道：“你当然打断了，我这正要说呢。不过看你如此犯愁的样子，我也有些好奇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够让我们无所不能的大师兄愁成这般模样？”

晁祆也在臾姮的身侧坐了下来，叹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梼杌这等凶兽你们应该都知道吧？是活跃在西方偏远一带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我们茅山也追杀它一千多年了。但由于它先天虎灵驭风，速度极快，发挥到极致时甚至能够破开空间，故而就连当初的三茅祖师，拿它亦是毫无办法，一不小心就会让它遁入虚空，逃之夭夭。此番我侥幸偶遇大鹏与之相斗，便立即与大鹏携手。而借着大鹏控风的天赋，那梼杌无法逃脱，我们也与它大战了三天三夜，方才终于将它拼得重伤垂死。可是大鹏也受了不轻的伤，就在我替大鹏疗伤的时候，不曾料到那梼杌竟然还留存了一丝气力，一个不小心，就又让它遁入虚空逃走了。眼下我已经找了它两天一夜，仍然不见其丝毫踪迹，若是让它恢复过来，指不定又要残害多少生灵。此番因我一时大意，却是酿成大祸了。”

晁祆说完，脸上带着一丝自责，全然没有注意到天一已经收起了笑容。

臾姮拉过晁祆的手，安慰道：“此事你已尽力，至于那梼杌逃走，说不定也是天意，你不要太过自责了。”

晁祆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条小巧的，但是胖胖的蓝色小鱼，递到了臾姮面前：“你不是说一直羡慕秦九有一只从小培养起来的麒麟么？大鹏受伤太重，已经步入了新的轮回，这是它化成的鲲，就好像我们人的新生婴儿一样，你可以将它从小培养起来，他日控风驭水，扶摇万里，绝对不会比麒麟差。”

臾姮欣喜地将其接了过来，手中绿色荧光闪烁，就要与小鲲缔结本命契约。

天一沉默地缓缓起身，有些失神地跃下九霄万福宫，背影有些落寞。

臾姮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自高出喊道：“小师弟，你方才不是要跟师姐说你今日所行功德之事么？怎的就要走了？快回来，师姐很想听听你究竟是如何拯救了近万人的？”

晁祆闻言面露喜色：“你说小师弟今天救了近万人？那可真是莫大的功德了！就算我将梼杌击杀了，也未必比得上小师弟。小师弟可比我这当师兄的厉害多了！”

臾姮有些焦急地叫道：“小师弟，你怎么还要走啊？快回来！”

然而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滴落在了九霄万福宫殿前，天一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快回来？师姐，我真的还能回去么？

本以为，本以为是我将茅山那追杀了千余年的凶手给杀了！本以为是我拯救了万民！可是，可是你却非要告诉我，那梼杌是被你和大鹏联手重伤的！也就是说，若是梼杌的状态完好，仅凭我这渡劫天师的道行，我根本就不可能会是它的对手！原来我之所以能救万人，不过是因为捡了你的便宜；原来我确实处处都不如你，全盛时的梼杌被你打得重伤，一个垂死的梼杌我却需要与之大战两天；原来你值得我爹对你的看重，是我自己不堪大用，怨不得别人。

可是你们知道么！怨不得别人就意味着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失败！你们知道这有多痛苦么！

快回来？我也想回来！

可是师姐你告诉我，有你们在这茅山上，我又如何能回来？难不成，我要你们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我，我有多失败么！

天一在心中无声而又无助地呐喊着，不知不觉间，竟又是来到了禁地内的三道堂门前。

这个时候，若是四朝真人、晁祆、臾姮、秦九中的任何一人率先发现了天一，并且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么眼前这个无助的小师弟也总还有着回头的希望。

可是，先发现他的，是玄玉真君。

“天一小友，本座观你这般痛苦，实在于心不忍。你心中有何疑惑，不妨说说，说不定本座可以为你点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