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之下，晁笙猛地站了起来，暂时回过了神。www.moxiangshu.com

“你说……你要……”晁笙有些不敢相信。

白巫裳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容貌本就不输秦九、月洛的她，此时脸上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娇蛮，多了几分神圣，看上去竟真如同神女一般。

晁笙开始变得有些结巴起来:“是、是因为我么？当初你救我的时候，耗费了多少、多少元神？”

白巫裳道:“凡人寿元，不过甲子尔尔，姐姐我活了千年不止，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晁笙忽地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双眼通红:“可我还没帮你完成你的夙愿！”

白巫裳环视了一圈秘境中的众人，此时的正邪双方都在看着她。

“不知为何，看到正邪两边能够这样共处一室，姐姐我现在感觉我的夙愿似乎已经完成一半了……虽隐隐仍有遗憾，却也很是欣慰了。”白巫裳轻轻地说着。

“不行，我们一直都活在遗憾中。你为我牺牲了这么多，我不能再让你有任何遗憾！”晁笙满脸通红，额头上也全是汗珠，他开始来回踱步，他强迫自己必须尽快地想出解决办法。尽管他此时还仍旧沉浸在母亲离去的痛苦之中，但理智还是告诉他，母亲已经回不来了，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的话，那么就连白巫裳也都将怀着遗憾，离他而去。

白巫裳叹息道:“放弃吧。这十多年来，你陪我走遍了天下间的每一处角落，连西方的异域都走遍了，如果真能找到的话，早该找到了。”

白萧雅也通红着双眼走了过来，带着哭腔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如何完成夙愿？我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和师祖姐姐多说会儿话吧。”

白巫裳摸了摸白萧雅的脸，怜惜地说道:“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至于五仙教，实在撑不下去就别撑了。”

白萧雅哽咽着摇头:“那怎么可以，那是你和爹、还有师父，留给我的念想，我不能丢……”

白巫裳的目光渐次扫过秘境中的众人，叹息道:“傻丫头，什么念想不念想的。这人死了以后啊，就再没念想了，所谓念想，也不过是对活着的人的禁锢罢了。丫头啊，不要替我们感到惋惜，多去怜悯那些活着的人吧。”

“是了！”晁笙忽然在这个时候低喝一声，引来众人的注目。

幽暗的环境里，晁笙的眼中似乎重新焕发了些许光芒。

他注视着白巫裳，一字一顿地问:“方才你说，这十多年来我们走遍了天下间的每一处角落，可在此之前，你我可曾来过此处秘境？”

白巫裳摇头:“这里想来应该是茅山历代掌门悟道修炼的地方，除了掌门可以出入之外，应该没人能够进来了。你娘她将我们特意传送至这里，想来也是因为此处极为隐蔽，就算是天一妖道也极难发觉。你的意思是……此处便是我的夙愿之地？可我并未觉得此处有何不同啊……”

晁笙眼中的光彩越发明亮:“此处乃是只有掌门才能进入的秘境，可据我所知，这茅山还有一处是就连掌门都不能轻易进入的所在！”

白巫裳一愣，随即脑中也迅速想起了些什么。

两人对望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三道堂！”

简兰和霍函听到这里，也凑了过来，简兰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眼睛早已哭肿，霍函的面色也是阵红阵白的，极为难看。

霍函清了清嗓子，低哑地道:“你是说内门的那座三道堂？可那门上的封印不是三茅真君亲自设下的么？就算我们现在都是天师了，想要进去恐怕也并不容易。且大掌门既然将我们全都传送至此，恐怕也是不希望我们轻易出去的。在她看来，一定也希望我们能够在此安心修炼，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之日，再去找天一算账。所以说不定光是破解大掌门留在这里的禁制，就足够我们头疼好一阵子了。”

想当初，晁笙等人也是第一次来到内门之后，方才知道茅山的内部其实存在着两座三道堂。而那座令他求道时惊讶无比的外门的三道堂，其实却不过只是内门这座三道堂的复刻而已。真正的三道堂其实一早就被三茅真君给封印了。如今联想起白巫裳曾经说过，是三茅真君亲自为其施展的荒魂之法，将其化作了灯灵，那么说不定这三道堂与白巫裳之间还真的存在着某些联系。

晁笙正要说些什么，白巫裳的灵体却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晁笙大惊之下，连忙不计损耗地以自身精血为引，在白巫裳的周身布下了一层血色符阵，再加上他如今的无量境修为，这才堪堪稳住了白巫裳的灵体。

晁笙的话音骤然变得急促起来:“没有时间多想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月洛，你先来助我破除这里的禁制！”

月洛点头，飞身落在晁笙的身侧。

随即这两位阵法大师便齐齐闭上了双眼，外放神识，凝神探查起了此处的阵法禁制。

然而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此处的阵法禁制虽然极强，几乎受到了茅山历任掌门的所有加持，然而那些却是通通对外的，也就是说，如果有敌人发现了这里，那么即使是天一妖道亲自出手，也是要多废些功夫才能攻破这里的，而原本对内的禁制却都被撤除了，身处秘境中的人若是想要出去，几乎随时都能出去。

仿佛，是臾姮根本就没打算阻止晁笙他们离开一般。

当下，晁笙连忙嘱咐了如愿等人一句，让他们看管好秘境中的众人，而后便带着月洛、简兰、霍函，以及被血色符阵包裹的白巫裳，出了秘境。

一出秘境，熟悉的触感顿时传来，粗壮肥大的毕方藤依旧静静地铺陈在甬道之中，向着昏暗的远方延申而去。

看着甬道两侧摇曳不定的荒魂灯，白巫裳轻轻笑了笑:“终究，姐姐我也还是沦为了这般境地……欸，你们说，要是我也被挂在这里，你们会不会常来看我呢？又会不会有茅山的弟子偶尔间又听闻我的传说呢？毕竟，姐姐我可是灯灵第一人啊，再没有比我修为高的灯灵了……”

晁笙等人沉默，神识也随着地上的毕方藤铺陈而开，找到三道堂的所在之后，立即带着白巫裳飞奔而去。

“欸，我说你们这些小家伙，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趣呀？姐姐都要走了，就不能再陪姐姐多说会儿话么？”白巫裳仿佛没心没肺一般，打趣道，“是了，姐姐我这次消失，好像是彻底消失，应该是没机会挂在这茅山的甬道中，为你们照亮了……我呀，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说着说着，白巫裳竟然还笑了起来。

晁笙等人听着这颇具自嘲意味的笑声，只感觉心中难过万分，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路上，简兰曾小声问过霍函，是不是打从心里地原谅晁笙哥了。

霍函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直言等杀了天一妖道和梧崖之后，必要晁笙偿命。

晁笙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充满了愧疚。月洛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地又靠近了晁笙一些。

不过晁笙不知道的是，简兰随后又悄悄地给霍函传音道:“可天一妖道那么厉害，要是我们都杀不了他呢？”

霍函则传音回复道:“那我们四人便一起死！”

五人飞快地疾行着，眼看就要接近三道堂的时候，前方的甬道中却莫名传来了一阵吆喝声，这声音听上去隐隐还有些耳熟。

“卖纸钱喽！上好的纸钱！甭管你是死了叔伯爹娘，还是死了好友师长，都买一送一喽！大的纸钱有，小的纸钱有，方的纸钱有，圆的纸钱有，厚的纸钱有，薄的纸钱有。保证是货样齐全，童叟无欺呐！”

一听到这吆喝，晁笙顿时就明白了为何方才的秘境并不阻止他们外出的用意。但霍函的脑子可没这么灵光，脾气也显然没有这么好。

方一冲出甬道，霍函立即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堪破天！你个狗东西，触霉头竟敢触到小爷的头上！看小爷我不扒了你的狗皮！”

原来吆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时而砍柴，时而卖糖葫芦，行踪虽飘忽不定，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刻现身的神秘人，堪破天。

只见此时的堪破天，正席地坐在三道堂高大的石门前，一手抠着脚，一手则在络腮胡上不断地摩挲着，一副邋遢洒脱的模样。在他的面前，杂乱地摆满了一堆花花绿绿的货物，仿佛早就在这里恭候多时，要在这茅山之中大赚一笔。

不过说是货物，其实大都是些晦气之物。纸钱、纸元宝、纸人、纸船、纸花圈……可谓是一应俱全。

面对怒气冲天的霍函，堪破天依旧丝毫不惧，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些许笑容:“这位客官，可是要来买些纸钱？老夫我观你印堂发黑，想必不光是死了全家，而且就连师长也都死绝了吧？”

“你！”霍函怒火中烧，实在是忍无可忍，身上莹绿辉光一闪，剑庐重剑已然在手，若不是简兰拼命阻拦劝说，只怕这堪破天立即就要血溅当场。

“冷静些！他既然能在此处光明正大地摆摊，就说明他得到了我们茅山的默许。别冲动！”简兰道。

不过话虽如此，简兰此刻的脸上也是布满了寒霜，看她银牙紧咬的样子，这堪破天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她的手段会比霍函还要残忍。

就连一向温婉有礼的月洛，此刻也是忍不住皱眉说道:“长者，当体人心之苦。我等知你乃世外高人，也确曾数次欠你恩情，但如今茅山遭逢大难，你却这般恶言相向，实在有失长者风范。”

“恶言相向？”堪破天失笑，反问道，“老夫何曾恶言了？老夫说的，难道不是大实话？嘿！老夫不过是算出你们父母师长死了，看你们可怜，怕你们太过仓促，找不到合适之物祭奠，特意恭候在此，这也有错？”

众人闻言，面色再次一寒，白巫裳冷笑道:“哪里来的小混蛋，真以为姐姐我就要消散了，就没能力宰你了？”

堪破天嘿嘿一笑:“有能耐你就动手啊。在这茅山的灯灵之中，你确是最强，可若是放眼所有天师境的强者，说你是最弱也不为过。以你如今的修为，老夫可不怕你。”

白巫裳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气，顿时就想冲破晁笙设下的血色符阵，要与这老匹夫斗上一斗。

就在众人即将围殴堪破天之际，一直没说话的晁笙突然发声打断了众人。

“前辈，您这些纸货我全要了，您开个价吧。”

众人一愣，纷纷回头，诧异地看着晁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