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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上青竹帮哨船，龙七与郑国华在船头筹谋返航的种种，她独站船尾，望着郁郁葱葱的荔枝岛在身后渐渐远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双手合十，诚心祷告：妈祖娘娘保佑，回程顺风顺水，直抵广州城。

哨船往外海的黄茅岛上行去，黄茅岛得了地利，海水至此便深不见底，不能在荔枝湾靠港的巨船均停泊此处。

方才隐约听二人提到，此趟回程，又多了一条船，一条只能在外海启航的巨船。

星虹号已然巨大，在荔枝湾停靠基本无碍。比星虹号还大的船，得有多大？她一时无从想象，直到哨船绕至黄茅岛东面，才发现所谓想象也会匮乏。

浩瀚的蓝海上，一条比星虹号大去一倍的巨船耸在眼前。巨船壮美、耀亮，乍见之下震人心魄，恰如船舷上的名字“闪电号”。两组主桅直刺入云，妈祖旗、定风旗并白地青竹旗迎风飞扬，大有来如闪电去如风之势。

几人登上闪电号，龙七有要务处置前去尾楼议事舱。

她闲着亦是闲着，麻溜地将船转了个遍。她滴个妈祖娘娘，这哪里是一艘商船？分明是一座火药库。

船舱上下三层，底层满满当当置着五彩大瓷罐，揭了罐盖一瞧，尽是机关火药，细瞧着与《武备志》上画的水雷形似。二三层满载着各式鸟枪火炮、火药弹子。更让她心底打鼓的是，不仅两舷各备八门三千斤火炮，船头船尾还立了两门二千斤火炮。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上下牙咬着直发颤。要知道两广水师的主力战舰，两舷也只备五门二千二百斤火炮，若论大小，头尾七十尺的水师主力战舰只与星虹号相当，远远不及此船。

广州虽是本朝钦定唯一能与夷国通商的口岸，但对商船的大小，所载船货、炮位均有明文限定。星虹号之巨已远超官令所限，据说是费了好几千两银子疏通。驾着一艘全武行满载枪炮的战船回广州湾，怕不是银子能疏通的，那是杀头之罪。

龙七想不想活无关轻重，她可不想死。想到他还未将络纬哥哥的下落告之，撒腿往议事舱跑去。

议事舱比星虹号大去不少，龙七懒懒地歪在舱间主位上，郑国华及青竹帮北海堂于大发、钦州堂堂主李富贵肃立在前。寿宴上，他道已有中意之人不愿暴露身份，大哥勉强答应。虑及此次回航，船货非同一般，特地指派北海、钦州两分堂前来护航。

大哥如此明显的试探，他如何不明。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哥坚持依附安南惠王壮大青竹帮，他坚持另寻出路，比如营商。四年了，依然谁也说不服谁。更何况，大嫂对安仔的冀望他全然看在眼里，与侄儿争位，从未动过这个念想。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冷寂的目光扫过堂下，右拳虚握五指缓缓捻动，沉声道，“三位皆为青竹帮主心骨，劳苦功高。不管大哥如何嘱咐你等……”

“不能进去！”守卫在门前阻止。

“急事，让开，否则休怪本姑娘不客气。”献玉拔剑。

龙七眉头皱了皱，起身，径自去开了舱门。

回剑入鞘跟了进去，刚要开口，龙七面容清冷地瞥着她，“关门。”

舱内三个闯海大汉均望着她，眼神古怪又尖锐。她暗自检讨，方才太过激动，好像来得有点不合适宜。关门的当儿听得龙七边走边说，“有言在先，大哥在一日，世上便只有星虹记东家龙七。”

行至主位，龙七徐徐转过身来，面色清冷，语调低沉却肃杀入骨，“再则，我的身份仅诸位知晓，擅传者，杀之。”

“是。”三人齐声应道。

果真没啥好事。

“近来安南局势混乱，阮大将军言行叵测，英夷战舰已趁机开进安南东海。为保商队无虞，此次返航兵分两路，华叔带三百个兄弟，护送星虹号及陈老三等商行货船走秘密航线速回广州。其余人等随本船返航千屿山。”

“是。”

龙七挥挥手，三人退了出去。

“说。”龙七望着她。

“本姑娘是商行东家的贴身护卫。可这商行东家，走的不是商船而是战舰。”她双手环抱胸前，以壮声势。

这么快就逛完底舱，龙七揉了揉额角，面容镇定自若，“谁说这是战舰？香料是买卖，生丝茶叶是买卖，军需之物就不是买卖？”

乍听起来是这么个理，可是，“这是要杀头的！”

“杀头？茫茫南海之上，出了内河珠江口，可见过一艘水师官船？”龙七拂了拂衣袖，似有动气，“水师官船若有外海巡查的能耐，陈老三等人会被夷国海盗洗劫？”见她神色清明了些，他放缓口气，“我等若无自保之力，只能任人鱼肉。此船停靠新安外海的千屿山，不入内河，可是放心了？”

如此说来，不进内河似乎无碍。可是……横竖龙七都有说辞，她一时也无反驳之辞，只求妈祖娘娘保佑，这一路上不要多生枝节。否则，谁来告之络纬哥哥的下落。要不然，“你的事已办妥，石络纬在何处？”

“回广州再说。”龙七翻开一本账簿。

“七爷大仁大义，看在本姑娘方才表现上佳的份上，早些明示，我早做打算。”她挤出一丝奉承的笑，艰难的伏低作小。

“打算跑路？”龙七头也未抬。

“怎么会？”她打着哈哈，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就回广州再说。”龙七抬起头，一脸的拒人千里之外。

油盐不进，白瞎几句好话，献玉气得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