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应该不会想着再隐瞒我什么了吧？”高婧望着他，“我其实早就说过，我可以接受任何真相，只要它是真相。”

方树见回望着高婧，说起隐瞒，他的确很多事情没有跟她说过，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分享。

其中多的是高婧不赞成的想法。

他本来是打算绝对不要摊开给她看的。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想法不再是这样，他突然就想起何法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会爱上一个伪装出来的角色，那是虚假空心的，没有灵魂。如果你觉得自己戴着假面，但依然被爱上，那一定是她看到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美好。

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踩踩她的“底线”，看她对真实的你是什么看法。

或者说，你投射在她眼中的自己，到底是不是你。

人终其一生似乎都走在寻找真实的自己的路上，有些人半途而废，再也提不动脚步，但有些人从不喊累，他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的决心。

方树见是后者。

他当然爱高婧，也当然爱自己和她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不是飘在虚空中，踩不到地。

但越离不开高婧，越无法割舍和她在一起时轻松惬意的感觉时，方树见就更能感觉到自己想要展露真实自己的心愿。

那个会将人想到最坏，也会回敬同样手段的自己。

那个在某些程度上，也会和许楚一样，选择毁灭的自己。

“阿婧，你知道我……一直在做别人吗？”方树见和高婧面对面而坐，他喉间滚过无数话语，最后出口的，却是最犀利的一句。

他的话出了口，才觉得后悔，他总是这样，在每次高婧表现出“你没必要完美，你可以自私，也可以有合理的坏”之类的想法时，他就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把最极端的展现出来。

像是在看高婧能容纳自己多少。

带着赌气一样的冲。

高婧果然被这句话砸的愣了愣，但却不是因为方树见一直伪装这件事，而是因为他终于愿意和她提起这件事来的坦然。

“我隐约，猜得到。”高婧看着方树见，“比如，你其实不喜欢白色，比如，你其实不喜欢笑，比如……你其实不爱说话。”

方树见的嘴角微微下压，他望着高婧，一言不发。

“给我选礼服的时候，那件白色的其实更加没有攻击性，而且我比较喜欢亮色，但你选了黑色，你说衬我——或许吧。”高婧不是从来没有察觉过方树见的表里不一，她只是包容着每个人的口是心非，更加包容着方树见的小游戏。

“我也有发现，我不在场的时候，你跟秦科，甚至是任何其他人，说话都是声音沉着的，也面无表情。”

“以及最明显的一点——能不说话的时候，你都是沉默的，即便有时候我猜错，你也只是看着重新推翻再来过，很少跟我辩论，也很少引导别人。”

高婧摩擦过手中的笔记本，脑海里晃过无数的场景，所有沉寂在记忆里的画面在这一刻突然清晰起来。

方树见既不是开朗明亮的青年，也不是沉郁可怕的创伤性患者。

他只是挣扎在别人的期待和别人的偏见中，找不到解脱的平常人，于是有了沉重的噩梦，不可思议的噩梦。

“你所说的所谓梦的指引……”

“是假的。”方树见打断高婧的迟疑，掷地有声的说。

他惯会演戏，也惯会让自己相信自己。

于是从未有过怀疑他的人。

除非是他自己不愿意演下去了。

面对别人，他从来是不愿意掩饰，但高婧不同，这是他愿意费尽心思，在她面前演一辈子别人的人。

只要高婧不愿意接受，他可以用虚假的别人爱高婧一辈子，他可以骗她一辈子。

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骗她一辈子。

但同时，她又是他最不愿意欺骗的人，她又是他最希望能坦诚以对的人。

任何人的不理解和不信任都无所谓，唯独她，方树见渴望她的理解和信任，也惶恐于她眼中的不理解和不信任。

“那你之所以要上船，是因为翟青田会去？”高婧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些是被隐瞒着甚至是被欺骗着的，这让她有些挫败。

方树见看得出高婧的受伤，他的隐瞒和欺骗，伤害了她。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你，包括……你一直在找时机想问清楚的事情。”方树见最终还是选择赌一赌，或许高婧真的可以不一样，或许她真的能够接受你的不同，或许……

无论多少年，无论时间怎么推移，她永远会是那个为了你一句话，四处奔波证明你没有撒谎的人。

高婧点头：“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愿意开口，等你愿意对我伸出手，等你愿意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