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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南往前走了几步，灯光下何路歌的神情自若，恰到好处的笑容让她的面部线条格外柔和，可他就是看得出来她的些微不自在，似乎想从人群里逃出来。

何路歌用不高的声量回答了几个疑问，然后将话筒递还给李知落，悄悄退了出来，走到角落喘了口气。

明南跟过去问她：“是不是不习惯？”

何路歌老老实实地说：“有点儿，我以为只是过来走个过场。”

经过今天的场合，她想，欣赏一个人的作品，其实很没必要去认识作品的创作者本人，也许想像中清高孤僻的高人只不过是个愤世嫉俗的庸人，将画作代入真人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明南，他仿佛清楚何路歌的心思，轻易不与她碰面，上次何路歌到“明唐”交接也只和吴丽莎打了个照面，她松了口气之余忍不住猜测他去了哪里，人真的是种矛盾的动物。

在又一位名人被主持人请过去发言，何路歌忍不住皱眉，艺术本来是件简单的事，却要通过如此复杂的方式进行相互交流，很难说繁荣昌盛的现象有几分真实。

她问明南：“活动还要多久结束？”

“还有几个环节，今天到场的画廊都是冲着艺博会的名额来的，总得给其他人发声的机会，提前沟通才不会闹得大家都不好看。”说到这里，他想起今天没看到卢卡斯，有些奇怪地问：“卢卡斯没来吗？”

原来今天的沙龙根本就是“明唐”的主场，怪不得刚刚大家都围着李知落，虽然李知落是很有名气的画家，但“明唐”的实力不容小觑。

“最近他一直跟着李先生学习国画，那边的画室条件比工作室好很多。”今天下大雨卢卡斯仍是去了，何路歌几乎以为他拜在了李知落的门下，两人做了师徒。

明南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艺博会的参展资格需要经过严格审查，画廊能拿到的名额不多，我希望卢卡斯再考虑一下，这样的机会不多，我不希望他错过。”

他为卢卡斯争取了许多，可画廊不可能为一个不愿意签约的画家提供服务。

安然带人找过来，看到何路歌扫情打了个招呼，像是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不快，还热情地向她介绍身后的两位贵宾。

可惜何路歌表情冷冷地并不愿意多说，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幸会。”

两个外国人并不介意，反倒惊喜地说：“星空代杂志是一家高规格的杂志，能否和我们做个简短的采访，刚刚的叶脉画非常神奇，你画的画册也很漂亮。”

何路歌不为所动，背好包一副要走的架式，只解释了一句：“抱歉还有些事不太方便采访。”

说完就走了，安然见识过她的脾气，摇头说：“艺术家的脾气真不敢领教。你不追上去吗？”

明南的脚步没有动，今天的活动还没结束，接下来轮到的环节是由各画廊向在座的人士推荐画作，李知落招手找到明南：“我想推荐一个小朋友的新画，你觉得怎样？”

明南立刻猜出来他说的小朋友是谁，一时有些犹豫，画廊有其他的考量，想必叔叔不会乐意看到与“明唐”无关的画作受到肯定。但他又有些好奇，想知道卢卡斯的画作会不会如自己预期的那样。

已经有几幅画作被围观点评过，现场气氛逐渐热烈，李知落打开了一张画，油画的风格，国画的意境，画中一名女子站在缀着朝露的树叶下，正回眸凝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安然眼睛一亮，今天画廊推荐的作品大都反应平平，唯独这幅画有些令人惊艳的效果，她仔细看了会儿，觉得画中女子的容貌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明南一直站在角落里，静静地任回忆淹没自己，直到李知落走过来。

李知落让人把那幅画收起来的时候，特意交待工作人员不要和画廊其他作品放在一起，而是亲自拿着，他对明南说：“虽然画廊没能把卢卡斯签下来，但是你的眼光不错。”

提起这件事明南只有苦笑：“那是，当年我可是杀出重围才争取到您的青睐。”

李知落笑着点了点他，知道他一直遗憾和卢卡斯的合作没有成功，劝了两句：“有些事情要长远地看，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以后就有转机了，再说你一直都很关心卢卡斯，不然不会托关系让他去美院学习。”

眼见着有人过来，明南赶紧说：“您千万别说是我的主意，这可是咱俩之间的秘密。”

原来卢卡斯能到美院学习另有内情，明南本打算在卢卡斯成为签约画家之后，为他制订一系列的计划安排，其中一项便是去美院学习，他还很年轻，需要充足的学习提升自己。可是计划跟不上变化，明南只好找到李知落，恳请他出面照拂，以他的名义来安排这件事。

安然走到两人身边时，正好听到明南说的话：“刚刚那幅画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再看看吗？”

画名白露，很中国风的名字，安然很有兴趣地问：“李先生，您推荐的是画廊名下的画家吗？”

刚才她已经问过“明唐”的工作人员，没有得到答案，李知落笑了笑，解释说：“这是我私人推荐的作品，和明唐没有关系。”

他很少推荐新人，今天的沙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能得到众人认可的画作都有机会被画廊推荐参加艺博会，安然并不了解具体约定，但她隐约觉得其中有些她不想听到的东西。

……

活动结束时已经下午五点，外面的雨仍然在下，天空阴沉如同黑夜即将来临，明南在大厅里和参加“舟之梨”画展的文山不期而遇。

也许文山是特意等他，扬起夸张的笑容说：“这不是小明总吗？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前段时间他被“明唐”毫不客气地赶走，灰溜溜地去了“舟之梨”，为了应付的违约金，现在他等同于卖身给“舟之梨”，相比在明唐时更加没有自由，心里的郁气一直挥散不去。

明南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淡淡地说了一句：“文先生意气风发，看来过得很不错。”

“幸得小明总手下留情，没有赶尽杀绝，文某铭记于心。”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怨恨“明唐”没有珍惜像他这样有才华的画家，以至于他不得不配合画廊的活动，和一些根本没什么名气的人联展。在“明唐”时他的作品虽然不像李知落那样受重视，但是画展还是办过的，会针对他本人的形象以及发展方向做出专业策划，想想就觉得委屈。

偏偏明南落井下石：“多人联展的感觉如何，舟之梨应该十分看重你，才刚去就给你办展，相信不久的将来名家集会上就会出现你的大名。”

名家集会是城内画廊推举出来的，想榜上有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文山冷笑一声：“谁不知道名家集会是明唐说了算，你们想捧谁就捧谁，想踩谁就踩谁，别以为可以一手遮天，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的嘴脸有多丑恶！”

他以受害者自居，觉得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落到今天这个境界全都是“明唐”所害，从未想过有自己的原因。

他们的声音并不低，旁边就是“舟之梨”的接待桌，大家听得清清楚楚，何路歌刚刚从展厅里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出，而“舟之梨”负责接待的小女生悄声议论也传进了她的耳朵，文山从“明唐”转至“舟之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不知道，两家画廊有什么矛盾也不清楚，但是画廊对签约画家手捧脚踩的作法令她无法苟同，深觉卢卡斯没有签约画廊是件幸事。

但是接下来听到的事又让她对“舟之梨”的印象大打折扣，她最讨厌的严溢竟然也加入了“舟之梨”，听几个小女生的口气，他似乎十分受欢迎，顿时心生厌恶，刚刚她居然没有看出来画展的作品里有严溢，简直不知所谓！

何路歌不想跟在明南身后，刻意去了个洗手间才离开艺展中心，走出大门之际正好碰上了安然。

“方便吗，我们聊聊？”

“对不起，不方便。”

上一次她们见面只落了个何路歌动手的结果，这一次大庭广众，何路歌只想离得远远的。

安然耐着性子劝她：“我是真的替你可惜，叶脉画是传统文化，你如果想让更多人了解，为什么不接受采访呢？”

何路歌叫的车还没来，顾不得淋到雨丝，她往另一边又走了走，安然跟过来继续说：“或者我可以替你找找关系，向政府部门申请一些经济上的支持，对于非遗项目国家是有政策福利的。”

“谢谢，没有必要。”

安然的好意只得来一句敷衍的谢谢，她无法再心平气和：“你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拒绝？我听说画廊和你合作是明南介绍的，如果换成是他提议，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何路歌无奈地说：“你可以试试。”

“算了，我看他也不会为难你，因为他喜欢你。”

或许是在国外待过，安然说话有些直接，何路歌只能摇头否认：“安然，我和你不是朋友，谈不到这么私人的话题。”

“可是我觉得有必要说一声，我喜欢明南，从我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或许他现在喜欢你，可是他将来会喜欢我的。”安然大方地笑笑：“不过现在我们还只是工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