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你不愿意乖乖听话，没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

借口再好，终究也只是个借口，他们毕竟都不再是小孩。

“夜澈......”

“别说话。”他的笑柔和如风：“再睡会，我去给你弄吃的。”

这个男人，她拿那怎样的心态与他相处？爱不得，狠不起，好难......

又赶了一日的路程，第二日临近黄昏时，他们到达边陲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萧瑶城。

两人均是纱帽蒙脸，夜澈取出一块令牌，守城的士兵过目后，恭敬把两人迎了进去。

城楼大堂里，影门的人早已守候多时，黑豹看到他们，立即恭敬行礼：“门主，夫人。”

其余人也都恭恭敬敬地行礼，态度严谨，一丝不苟，比起一般的江湖组织竟又多了几分肃静和自律。冯曦一直看着夜澈的侧脸，自从进入萧瑶城后，他的表情一直很严肃，甚至有一丝身为王者的自负与傲然。

心蓦地一沉。如此尊贵，就算不是王族，只怕也是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这些，她从未问过，他也从没提起。

等到两人坐上高位，与黑豹站在一起的白虎向前一步，禀告道：“门主，属下已经召集了各地官员大将，今夜将会齐集萧瑶城，请门主示意。”

夜澈沉思半刻，朗声道：“今夜，放两个后秦的探子进城。”

“是！”白虎退下。

尔后便是各地分堂的堂主向夜澈汇报各边境状况，以及后秦探子捎回的消息。

之后，冯曦被婢女送到一处厢房，黑豹一直紧随其后，黯然成了她的贴身侍卫。在影门的时候她见过这个男人，一身功夫似乎深藏不露，夜澈对他也是器重得很，如今，他成了自己的护卫，可见夜澈对她的在乎和重视非一般人能比。感动总是难免，却始终无法把心敞开去接纳他，她的心里有着那么一些人，一些事......

无心思索儿女情事，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上一身盛装，再被精心打扮了一番，冯曦在婢女们的拥簇下缓缓向前堂而去。

前堂设了宴会，穿戴整齐严肃的文武官员齐集一堂，高位之上，夜澈如鹰锐利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直直落在她身上，惊艳只是稍纵即逝，余下的都是柔情和期待。

不是没想过他身份不简单，只是，从未想过他竟然就是那个被民间传说成神的西秦王。冯曦的心沉了又沉，一时间有点接受不来，却不得不去接受。

这是西秦王第一次以真面目公开示人，从前，他的身份是个谜，各国探子千方百计想要查出西秦国神秘国君的真实身份，却都无功而返，不是他们能力不及，只是那么多年以来，他最擅长的便是如何去隐藏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高高在上接受着万民朝拜的他，心底缓缓趟过一丝哀伤。此情此景，为何如此熟悉？那个曾经高坐首位，示意她过去的人是谁？他强迫自己与他一起接受臣民的膜拜，只是大家看她的眼神隐隐透着不屑和轻蔑，想着她只是个靠美色蛊惑君主的妖女，没有资格去享有他们的尊敬和爱戴......

熟悉到心尖会发抖的情形，在何时，何地发生过？

不管冯曦有没有想起，或者想起了什么，周遇的一切仍在继续进行着，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安安静静坐在夜澈身旁，下方众人齐声高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皇后！从什么时候起，她竟成了西秦国的皇后？她侧头看夜澈，夜澈的目光却都在臣民身上，对她没有丝毫的理会。她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向臣民扬手，看着一张张对他尊敬爱戴，对她略显不满的脸孔。直到宴会开始，舞姬乐师载歌载舞。

“嗯？”他端起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又端来一杯果子酒凑近她，“喝一点。”

她被动接受着他的喂食，“为什么？”他可以是一国之君，可她为什么是他的皇后？

“你不是想知道过去的事么？”他的笑有一丝发苦，经过了昨夜，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让她解开心结，自己永远不可能真正进驻到她的心里。“过几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她心头一动，“什么人？”

“现在别问，好好做我的皇后。”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和他一起御驾亲征，在军营重地不受限制行动自由。

冯曦大抵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很重要，会是那几个经常出现在她心里的人当中的一个吗？

那夜夜澈喝了不少，回寝房时已经烂醉如泥。被扶上床后他便倒头呼呼大睡，任由冯曦怎么推也推不醒。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只为了逃避她那些对他来说或许是烦人的问题，冯曦坐在床边默默看着他，心底无力。

这样的夜澈是放纵的也是任性的，像个孩子一样，不想面对的时候，他就会选择去逃避。她的目光落在他英俊出色的脸上，仿佛，从前她身边也有这样一个男人，霸道，傲气，不高兴的时候就逃避，如孩子一般......

可那人究竟是谁，如今在哪里？夜澈说过几日让她见一个重要的人，会是那个人吗？如果没有记错，她在梦中常常呼唤他......跋！

跋，他究竟是谁？

夜澈轻微的鼾声响起，她敛了敛神，为他脱去鞋袜盖上被子。

这个男人，分明是故意的。

很快赫连栩和自己的会面将要来临，而她......或许将会从此在他身边离去。经过了今夜，他就是想要阻拦赫连栩与她的见面，恐怕也拦不住了。

她的男人，每一个都那么出色！

唇边含着一抹苦涩的笑意，指尖从她发梢抚过，那么轻柔，那么怜惜。

第二日一早，大军整装，浩浩荡荡向后秦边境前行。

这次，西秦与胡夏联手，燕国不敢正面出击，基本上，后秦这块板图如无意外，最终将会落入西秦与胡夏的手里。当然，东晋一些暗门也在蠢蠢欲动，只是如今天下大乱，除了西秦与胡夏这两个本来就与后秦渊源深厚的国家，其余各国敢动的并不多。

一发而动全身，燕国国内如今仍处于动荡中，慕容熙要面对的敌人太多，分身无暇，东晋毕竟与后秦相距甚远，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块肥肉被别国一步步蚕食。

离后秦东面玉和城三十里之远，夜澈下令全军扎营整顿，赫连栩的大军已在西边边境燃起了战火，后秦境内如今一片混乱，一些城池守将已经暗中向两国示好，这场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接近尾声。

不是西秦和胡夏真的厉害到足以让后秦不打自败，而是后秦本身就存在着不少历史残余问题，朝臣分成几大派，人心不和由来已久。

“那夜你故意放后秦的探子进城，就是为了把你是西秦国君这个消息让他们带回去么？”冯曦看着桌上的军事图，此时此刻，这张图似乎显得有一丝多余，在他心里，早已有了比这图更详尽的进攻布局图，只是还有一事她想不透：“你和后秦那个主持大局的人有什么关系？”

若敌人可以从西秦王是他这一点上联想出许多其他的事，那只能说明，那人对他是相当的熟悉，自以为的熟悉。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是块宝玉？”夜澈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把垂落的一缕发丝拢上她的耳际。

“别扯开话题。”她退了半步，躲过他含了情义的动作。

夜澈耸了耸肩，对她的躲避不以为意，习惯，习惯了连心疼都可以当甜蜜去咽下。“我是后秦的三皇子。”

冯曦蓦地抬头看他，这话，当真？

“不相信？”也难怪她会震惊，后秦三皇子，怎么会领兵去攻打自己的国家？

“只要是你说的，信。”这样的大事，他没有骗她的理由，甚至，连玩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开起。

夜澈难得心情大好，在茶几旁坐下，为两人各倒了一杯清茶，“想听故事的，过来。”

她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重。在茶几另一旁坐下，默默喝着茶，听他的故事。

“很老套的情节。”仿佛在回忆，又似乎只是真的在说起一个故事，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西秦和后秦原都是亡秦遗留下来的分支，本来是旁系兄弟，但，后秦王贪心不足，一心想要吞并西秦的国土。终于，在二十多年前某个秋天，他精心布置了一个圈套，在西秦王身边安排了不少细作和心腹。心无大志而又防不胜防的西秦王被众叛亲离，一路败走秦西。后秦王并没有放过他，一路穷追猛打，最终把西秦王逼死在万域破。”

“我的母妃原来是西秦王的宠姬，后秦王早就对她垂涎三分，逼得西秦王败退逃逸时，后秦王趁机把母妃强抢霸占，之后，母妃一直待在后秦深宫，直到十几年前才郁郁去世。”说起母妃，沉痛和哀伤一闪而过。

冯曦想伸手抚平他的郁结，最终还是忍住，不敢轻举妄动。对他的感情不清不楚，但明显自己心里有人，再多的关怀和柔情，只会让他越陷越深，最终万劫不复。她无声叹息：“那么，你究竟是......”

“西秦后人。”她的聪慧他向来知晓，因此这故事说起来，并没有太多的阻碍。“母妃被后秦王强占时已经有了西秦王的骨肉，而我是不足月出生的七星子。”

她只是默默喝着茶，不语。事情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如此一来，他的所有行动也便成了有理有据。“但他毕竟是你的叔伯。”

“可也是我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从十几年前母妃去世那日知道真相后，他对那个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们母子的“父皇”的情义便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滴散去。“我可以不杀他，但，这个天下，必定要他归还。”

“可你却愿意和胡夏分享这块领土。”由西秦吞占后秦，不管最终是不是成功，至少他们还是同一血脉、亡秦的后裔，但，胡夏却不是，对他们来说，胡夏是异族，入侵者。

“胡夏与后秦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赫连勃勃和后秦王曾经是八拜之交的兄弟。”生逢乱世，太多太复杂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总之，胡夏的臣民和西秦后秦基本上也是同出一脉，这事......一时间也说不好。”

冯曦点了点头，虽然还不清楚，但，大致是明白了，只是......“那个胡夏太子，你认识么？”

“你比我更了解他。”他薄唇微动，溢出一丝苦涩而无奈的笑意。

还未等她来得及把这句话消化掉，白虎已匆匆进入营帐，“皇上，有敌人偷袭，身份不明......”

“他已经来了。”夜澈深邃的目光落在营帐帐门处。

白虎和冯曦也随着他的视线，往门口望去。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黑豹像个粽子一样被人一把扔进帐内，倒在地上闷声呻.吟，白虎拉开架势，一瞬不瞬盯着帐门，大气不敢透一口。

冯曦心底也在暗自吃惊，不由自主向夜澈身前靠去。他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全好，这时候面对劲敌，一定会吃亏。

黑豹在影门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会却轻易被人制服，甚至狼狈成这样子，这个闯进来的人绝对不简单！至少，功夫比黑豹高上太多，或许还在夜澈之上。

冯曦十指紧握，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会不会武功，但，这时候，除了白虎，只有她能保护夜澈，西秦王的国君。

“你紧张我。”

身后，夜澈两臂环过她的腰身，把她往后一拉，紧紧拥在自己怀里。她想保护他，呵！

冯曦真相一巴掌把他拍飞，大敌当前，他竟还有心情跟她打情骂俏。正想一肘子往后打在他小腹上，帐门忽然被扫开，一张清寒俊逸的脸映入视线。

冯曦一怔，看到这张脸，心......莫名揪痛。

这张出现在眼前的脸，冷清萧索，俊逸却森寒。他目光如炬，眸底含着震惊，喜悦，不解，最终化作几许愤怒。

他就这么冷冷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举动。

白虎看形势不对，想要上前出手，却被后他一步进门的暗影挡了去。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那高大的身影和繁乱的激斗让人心头烦厌。夜澈挥了挥手，“都出去，我和胡夏太子有事要商谈。”

原来，来人竟是胡夏太子赫连栩！

白虎闻言，立即停手，领着涌到帐外的士兵退了出去，暗影在得到赫连栩的首肯后，也默默退了出去。偌大的营帐里，只剩下赫连栩，夜澈，以及冯曦三人。

冯曦回了神，向夜澈低语道：“那我也先退下了。”

虽然赫连栩那张脸让她心头升起一阵阵莫名熟悉又沉痛的感觉，但，他毕竟是胡夏的太子。如今胡夏与西秦结盟，联手对付后秦，两国领将议事，身为女子的她不应该在场。

夜澈没有说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允许。冯曦只当看他不见，默默往帐外走去。

赫连栩就站在帐门处，要离开必须要经过他身侧。不知道为什么，越靠近他，那股熟悉越剧烈，心头的疼痛也越深，深得几乎让她忍不住落泪。好奇怪的感觉。

冯曦身子一颤，眸底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

“你忘了我？”她眼底的陌生不是伪装的，虽然从他一进门就发现她对自己陌生和防备得很，可却从来没想过，她竟是忘了他！凌厉的目光射向夜澈：“她怎么回事？”

夜澈薄唇微抿：“她被慕容嫣的死士团追杀，失足掉崖，我的人把她救回来，醒来后对从前的事完全不记得。”

“你一直派人盯着她。”赫连栩搂着冯曦的手臂不自觉收紧，这个男人，对他的女人竟然从来不曾死心！“甚至，在她醒来后，你一直没有告诉她她的过去。”

夜澈摸了摸鼻子，在这一点上，自己确实是理亏。“或许，换了是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那现在良心发现了？”以他善于隐藏的能力，若不是故意把自己是西秦王这样的消息透露出去，他到现在也未必能找到曦儿。眼底的怒气渐渐散去。至少，这个混蛋把他的女人照顾得不错。”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你是......跋？”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应该叫“跋”。

赫连栩摇了摇头，心底有一丝发苦。这女人，就是忘掉所有，却怎么也不愿意忘记冯跋！若不是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也默然接受，他一定会被她活活气死，或是，心碎而死！

她一怔，不自觉低垂头颅。

她不是在想别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无意识之间呼唤的“跋”，看来，不是。不过......“还有三位夫君？”

蓦地抬头，一张小脸尽是不敢置信！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有着四个夫君！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她太先进？抑或是，他们在跟她开玩笑？

赫连栩揉着她的发：“我倒希望是个玩笑。”

只是，若她只有一位夫君，那人必定不会是他！这么想着，四个也就四个吧，他不在意，至少，他是四个里面之一。

“那他......”冯曦回头看了夜澈一眼，后者正期待地看着她，仿佛只要她微微点点头，他也可以是她的夫君。

“他不是！”赫连栩声音变得冷硬，一丝不悦从眸底闪过。“没经过我们同意，他休想！”

“似乎你当初也没经过谁的同意。”夜澈冷冷插了一句。

“与你无关。”赫连栩冷眼回视他。

均是冰冷不服输的眼神，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似乎随时会一触即发。

冯曦在赫连栩怀里挣了挣，没挣脱他的钳制，她无奈叹息，道：“别这样，我......我需要时间......”

“我没有太多时间去等。”赫连栩低头看她，目光坚定，“随我回去。”

“可是......”她和夜澈还有一个月的约定，如今就这样离开......不知道是不舍还是不忍心，总之，她会愧疚不安一辈子。

“你还想留在他身边？”赫连栩眸光一黯，危险的气息顿现。

冯曦被他冷冽的气息吓了一跳，她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摇头：“不是。”

不是，她不是想留在夜澈的身边，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那夜他们并没有离开西秦大军的军营，夜澈为他们安排了营帐，不让任何人去打搅。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愿意把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是她需要的，过去的一切，总有一天她会一点一滴想起来，她的男人，她会一天一天发现她的爱，一个一个想着念着，不会停息。如果一定要放手让她找回自己她才能打开心结，那么他愿意等，等有一天她能像接受冯素弗和赫连栩一样去接受自己。他等，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

帐内，冯曦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赫连栩。他走近，她会紧张，会不自觉退缩，只有他稍微远离，她才能放松自己，和他说上几句话。

“曦儿，过来。”他坐在矮几旁，倒上一杯烈酒，“陪我说说话。”

“我在这里也可以陪你说话。”她不但没有过去，甚至往后又退缩了半分。

赫连栩无声叹息，他对她如此熟悉，她却对他陌生得很。他声音低落：“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从前的夜夜厮守，都忘了吗？

冯曦审视着他的脸。他一身清寒，眉间笼着淡淡的忧伤，孤寂得叫人好想靠近，温柔怜惜。那深邃的五官愈显清瘦，纵然是好看，也会给人一种受尽煎熬的感觉，“你瘦了。”

从前......不知道他从前何如，但，不应该这么清瘦落魄。

“你想起我了？”瞥见她满眼的迷惑，惊喜只是一闪即逝，或许那只是她潜意识对他的熟悉。但，有那一份熟悉便好，至少还能说明她心底对他残余着一份挂念和情意。。

仰头喝完杯中酒，他修身的身躯向她靠近，看着她时眼里都是氤氲的黯欲。冯曦不自觉地想要逃，刚站起来想要往帐外移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