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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儿？”冯素弗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轻声问：“是不是想他了？”

冯曦点头，没有骗他的必要。“他还会回来吗？”

“只怕很难。”太子，代表着未来的国君身份，一旦成了一国之君，想再抽身绝非易事。

胡夏毕竟不像燕国与河川一线，尤其，那一国如今是赫连勃勃掌权，桀栩孤身一人身处宫中，身边连一个可信任的人也没有，想学冯跋与慕容云一样为了美人舍弃江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一点冯曦也明白，却仍是期盼着有一天他会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她从不怀疑他的决心，只是，那一日不知何时才会来临。

“既然想他，为何不去把他要回来？”

冯曦抬起错愕的眼眸，要回来？如何要？他是赫连勃勃唯一的希望，赫连勃勃怎可能放他走？她想要，可，如何要得起？一旦惹怒赫连勃勃，引起他灭燕的怨念，天底下又得有多少生灵将被涂炭？

“赫连勃勃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冯素弗眼神复杂，似乎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赫连勃勃坚持要留他在身边，让他继承自己的一切，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有想过，却仍是想不透。”她扬了扬眉，“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想知道？”不知为何，今夜很想与她说说话，有些秘密也很想找个人来分享。“吃饱了么？吃饱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娜娜的娘。”

赫连娜娜的娘亲赫连夫人向来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冯曦在冰圣宫待了两年多也仅是见过她两次，而每次，都是淡淡招呼一声，之后匆匆离开。在她的印象里，赫连夫人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爱与别人交流的人。

心底某个角落悄悄鼓动着，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想到些什么。

赫连夫人的殿房简单古雅，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长久未经过打理，随意生长着。看得出这里的主人性情也是随意得很，丝毫不拘谨。

看到冯素弗领着冯曦前来，赫连夫人眉眼间隐隐闪过一丝不安，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的神情。她倾了倾身，礼貌地道：“少主，少夫人！”

“您是长辈，无需多礼。”冯曦过去扶起她，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步到茶几旁坐下。

冯素弗也在一边坐落，吩咐婢女送上热茶后，便把所有人打发了出去。

厅内，只余下他与冯曦，还有赫连夫人三人。赫连夫人见他这举动，眉眼微微皱起：“少主可是有话要对老身说？”

“我有个请求，不知夫人能否成全？”见她只是微微抬了抬眼，他便又道：“夫人可否让我娘子见见您的真面目？”

冯曦一惊，一双美目紧紧锁在赫连夫人脸上，她一张脸略显苍老，却自然真实，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这样一张脸，竟是假的？

赫连夫人也是一怔，她看了看冯素弗，再看了冯曦一眼，手掌渐渐捏紧。“少主......”

“我知道我是冒犯了，但，为了解开我娘子的心结，我不得不这么做。”冯素弗的话状似随意说出，但，谁都能看得出他语含坚定，每个字都是在强迫赫连夫人。

冯曦抿了抿唇，不说话。看得出赫连夫人十分不愿意，她虽然不想勉强她，却也明白素弗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而她......心底也有一丝丝疑惑急欲解开。

赫连夫人沉吟半刻，之后，她唇角微微扬起，溢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就知道有一天少主会忍不住。”

长指在耳边摸索了一会，忽然指尖轻轻一勾，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自她面上褪下。

肤白如玉，欺霜胜雪，犹是近四十的年龄，仍是韵味脱俗，美不胜收。

冯曦霍地站起，一双美目写满震惊。她看着赫连夫人，颤声道：“你是......栩的娘......”

这眉眼，这相貌，根本与桀栩如出一撤！

听到她呼唤那个名字，赫连夫人身子微微抖了下，“栩儿，他......好吗？”

她果然......是当年的二夫人！冯曦惊得退了两步，失声道：“你真的是栩的娘！这些年，你为什么都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孤单单的生活，一直活在孤独与冰冷中？为什么，让她的栩那么可怜？想到他清冷的脸，以及绝无仅有的笑，她的心便狠狠揪痛了起来！

赫连夫人被她的质问惊得抖了抖薄弱的双肩，她看着冯曦，眼里闪过疑问，也闪过期待。

“少夫人......可是栩儿的朋友？”这些年来她一直躲在冰圣宫，鲜少与外界接触，对被自己狠心抛弃的儿子也是从不过问。若不是冯素弗告诉她桀栩在燕国当了将军，与慕容云常在一起，她连儿子身在何处也不知道！

冯曦紧紧盯着她，半晌，她僵硬地开口：“我可以叫您一声娘吗？”

“你说......什么？”赫连夫人霍地站起，一脸不敢置信！“你是......”

冯曦深深看着她，忽然双膝落地，对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认真道：“栩与素弗一样，同是我的夫君。”

栩和素弗一样，同是我的夫。

冯曦这话说得轻盈，内心却在不停地颤抖。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换了她以前那个时空，岂止是可耻而已？若是证据落在别人手里，连牢狱之灾都有可能会降临。

虽然在这个乱世女子可以被允许有多个丈夫，但，在“婆婆”面前，这样的身份和关系显得十分尴尬。

不知赫连夫人能否接受，更不知她会不会反对她与桀栩在一起。她虽有四个夫君，可婆婆却只有这么一个，这种情况她还是头一回遇着。

冯素弗见她跪在地上，一边心疼地想让她起来，一边又不想打乱了她的步伐。赫连夫人毕竟是桀栩的亲娘，若得不到她的祝福，曦儿将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安心。因此，他就是心里疼着，也没有阻止她。

赫连夫人定定看着冯曦，脸色多变，最终却只余下冷漠。她道：“你既然是他的娘子，为什么不留在他身边？”

冯曦心底抽了抽，闷声道：“是我的错，不能一心一意待他，我除了栩还有其他三个夫君。”

“既然如何，为什么不放他自由？”毕竟是心疼儿子，赫连夫人目光凌厉，脸上再无一丝柔和。

“他离不了我。”冯曦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离开我，他会过得生不如死！”

这话说得柔和，却震得赫连夫人浑身一颤。一个拥有着数个男人的女子，竟自负地告诉她，她的儿子离了她会活不下去！这算什么？他们算什么？她这个为娘的又算什么？

“好一个自私自负的女人！”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冯素弗心疼得再也看不下去，他一步走到冯曦身后，伸手要扶她起来，冯曦却轻轻推开了他。她仰头看着赫连夫人，脸上丝毫不见怒意，却只是一直含着一抹温和的笑，如风轻柔。“我曾试过远离他，可事实告诉我，我放不下他，他也离不得我！”

“可你却没有留在他身边，让他孤身一人留在外面！”赫连夫人狠狠看着她，眼里都是怨恨。

“我答应过等他回来，他说过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要等？”一丝狐疑闪过，赫连夫人讶异道：“栩儿......他如今在哪？”

“赫连勃勃以攻打燕国做威胁，逼他回了胡夏。”冯素弗一直站在冯曦身后，急着想要把她扶起来。“他如今是胡夏的太子，将来也可能会是胡夏的国君。”

弗听到“赫连勃勃”这四个字，赫连夫人眼底有一刹那的迷离失神，缓了缓神，她哑声道：“他竟然找到栩儿，竟把栩儿带回了胡夏......”

她看了冯曦一眼，再看冯素弗，除了震惊便只余下失落：“栩儿一定很难过，他从小就不爱笑，从小就孤单......”

“可与我在一起时，他却是经常笑的。”冯曦跪着往前挪了几步，紧紧抓住她的手，诚恳到：“夫人，我知道这事对您来说太过于突然，您一时间还很难接受，但，请您给我点时间去向您证明，我对栩的心是真的！”

赫连夫人看着她，脸色灰沉。“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栩儿如今已在胡夏，他如何还能回得来？”

赫连勃勃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人在他手里，如何还能走得了？

“他若回不来，我便去把他寻回来！”冯曦语气坚定，眼神真挚透澈，“夫人，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让赫连勃勃答应放他回来，除非他自己愿意当皇帝，否则我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单单留在那个皇宫里！”

“你不了解赫连勃勃......”

“但你却了解他！”这便是冯素弗带冯曦来见她的原因，所有的结引她而起，只有她一个人能打开。冯素弗蹲在冯曦身边，仰首看她：“夫人，你其实已经知道赫连勃勃当年的苦衷，却一直不愿意回去与他重归于好，其实，你只是在等他出现，等他主动来寻你回去，是么？”

赫连夫人神色巨变，她别过脸，倔强道：“不是！”

“你是！”冯素弗用力道，“你一直都是！可你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把自己藏在冰圣宫，甚至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见到你。”

眼见她侧脸的线条柔和了些，冯素弗继续道：“赫连烨并不像表面看着那般一事无成，这些年他明着游历各国，暗地里却在各国间建立了数条商道，他的能力绝不比哪一国的王子太子差。这些事，赫连勃勃都知道，却扔固执地要寻回桀栩，要桀栩做他胡夏的太子，这些，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在他心里，只有您的儿子才有资格做他的继承人！”

赫连夫人手心微微渗着汗，一颗心狂跳不已。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想着她吗？还会如她一样惦记着对方吗？他真的......只承认栩儿？

她不知冯曦与冯素弗后来说了什么，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一颗心，满满都是赫连勃勃当年的影子！他老了吗？身子可还好？当年她不顾一切任性离开他，他心里可有怨恨？可有失望？

冯素弗说得没错，她一直都是倔性子，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肯向他低头！可她放栩儿出去，便是想要他有朝一日能寻到栩儿，从而寻着她！

只要他亲自来求她回去，她一定会回去的！可他终究没有来，十六年来，他一直未曾出现过！而她却因为自己的任性和自私，让唯一的儿子在外面颠簸流离，尝尽人间辛酸事！甚至狠心让他以为自己早已死在一场意外中！

为人娘子，她娇惯任性、蛮不讲理，为人娘亲，她不负责任、生而不育！仅仅因为一个早已明了的误会，负气十多年，是她太傻，还是太痴？

栩儿......他如今可好？若他真的喜欢冯曦，只想和冯曦在一起，那，如今他独自一人回了胡夏，他的心必定很难过，必定很苦。

栩儿，娘该如何做才能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你还会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么？

如果娘把你最爱的女子送到你身边，你会不会少恨娘一些？

会不会？

“你有事瞒着我。”不是疑问，是肯定。

冯素弗垂眼看怀里的女人，神色复杂。

冯曦仰望着他，指骨在他挺拔的鼻梁划过，她的笑淡而柔和：“是不是燕国境内出现了**？”

冯素弗微微讶异着。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女人与一般女子不一样，她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只是大多时候懒得去思考。

“是。”大掌抚过她的青丝，柔滑的触感牵动着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经。“有些事或许不该让你知道，可你是他们的妻，你不会愿意看到他们心里不好过。”

“这一次，是皇城还是龙城？”冯跋与慕容云破天荒的躲起来不见人，素弗带她去见桀栩的娘......明年将是公元409年，那一年，不仅是燕国，对整个时代来说都是史上最乱的一年。

“彦域出事了。”冯素弗时刻注意着她的脸色，“他被人打落悬崖，幸而命大，被歌诗轩与我的人救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冯曦脸色变了变，急道：“云如今在哪里？他回去了吗？”

“不。”她在这里，慕容云怎会不辞而别？“他说了，这事他不过问。”

“胡闹！”那是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手足兄弟，他如何能不过问！她生气，不是气他不顾兄弟情谊，而是气他根本不信任她！“他如今在哪？寝殿？”

“你应该比我了解他。”

冯曦沉思半刻，才道：“你让我和赫连夫人见面，是因为早想好了让我劝他们回去么？”

“对不起......”

冯曦却笑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并不爱他，也不打算回应他的感情，可，不知不觉走到这一步，他却成了最了解自己的那个！是夫君，也是朋友，更是知己。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她勾下他的颈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你不怪我么？”冯素弗一改往日的不羁，难得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如果他们将来.......”

“我信任他们！”爱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她已经经历过太多，知道如何去珍惜爱护自己最在乎的人。“我不懂历史，也不知道后世所知道的历史究竟隐瞒了多少真相，但，我知道他们都真心待我，绝不会为了江山荣华狠心伤害我。”

若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只能说他们这一生爱错了她这个女人。

“曦儿......”

“助他们拿下这个天下。”她的笑温柔如风，丝丝滑过，“无论将来掌管整个大燕国的是谁，但至少不能是慕容熙，或者，至少不能让燕国所有臣民成为亡国奴。”

各国虎视耽耽，没有一个坚定的支柱，燕国早晚会被领国瓦解瓜分。在这个乱世，百姓一旦成了亡国奴，将从此陷入生不如死的迫害中。

无论是冯跋还是慕容云都有责任去担起这一切，这本来就是历史赋予他们的使命，谁也推脱不得。尤其，她很清楚自己的男人，要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沦落为他国的奴隶，那痛苦绝对比死还难受。

“你觉得赫连夫人一定会回胡夏么？”她不了解这个刚认识的婆婆，虽然心里有些想法，却不能肯定。“还有，娜娜真的是她的女儿，栩的妹妹？”

“娜娜是赫连夫人十二年前在雪山山脚下捡到的孤儿，那时她才三岁不到的模样，之后便跟在赫连夫人身边，两人以母女相称。”

原来赫连娜娜竟是个孤儿！看她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神经大条的模样，她怎么也不能把她与身世可怜终日愁眉苦脸的孤儿联系起来。“娜娜知道这事吗？她不是赫连夫人亲生女儿之事？”

“自然是知道的。”赫连娜娜天生乐观，心里藏不下太多的事情，再加上赫连夫人从小疼她，因而也从来不对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在冰圣宫多年，上至他这个少主，下至所有家仆奴婢，没有谁不喜欢她。

“她真的会很快有行动么？”若是如此，她必须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安排好自己所有的事情。

“你似乎很期待。”冯素弗抿了抿唇，看不出喜怒。

这人！事情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这时候在吃味什么？“你觉得呢？”想了想，她又道：“我要去找云。”

“今夜你是我的！”事情虽是他亲手安排，但不代表他愿意把这期待已久的一夜拱手送给别人！“前夜与昨夜里你和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起这事，他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才会每次都被她几滴眼泪或几句故作伤感的话耍得团团转！

冯曦唇角微微抽了抽，直觉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晚点会回来，可好？”

“不好！”冯素弗一脸倨傲，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心软。

“素弗......”见他一点不为所动，她再次勾下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落一吻，话语甜腻。“你是最懂我的那个，你该明白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否则我会走得不安心。”

在这个乱世，她很明白自己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致命的弱点！若是落在敌人的手里，轻则丢掉不少人的性命，重则影响整个局势！她向来不会自视甚高，但却很清楚自己在冯跋与慕容云心里的重要性。

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冯素弗也清楚这一点，才会有安排她与赫连夫人见面这一出。

强压下心头的不满，他狠狠在她唇上啃咬了几口，才道：“你说过会回来，我等你。”

她慎重地点头。“就是用爬的，我也会爬回来。”

冯素弗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用爬的！这三个字，把那两个男人的祸害描述得出神入化！冯曦也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脸上飘红：“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歪。”

今夜她要做的是正事，正事呐！

冯素弗也不点破，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他道：“不管你身在哪里，记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已经经历过一次，差点失去了你，这样的痛没有人愿意再承受一次！”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

“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冯素弗紧紧拥着她，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只是，心底的不安还是很浓，很深，很沉重。

一年一度的中秋宴会将在三日后举行，胡夏皇宫中人人面露喜色，宴会前十日开始便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中秋宴会每年都会举办，但，今年的气氛明显要比过去浓烈许多，那是因为早前已有所闻，皇上会在中秋宴上为太子举办选妃大会，全国上下包括后宫各宫有名籍但未曾被皇上册封的贵族千金甚至宫娥都可以参选。。

据说，皇上会颁布这史无前例的太子妃选拔会，皆因之前皇上给太子挑选的所有美人均入不了太子的眼，甚至，太子扬言终身不娶妃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