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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咱们这一趟，算是将功赎罪吗？大人应该能饶恕我们了吧？”

一名骑士策马赶上，凑到老周旁边喊道，声嘶力竭才勉强盖过奔腾如雷动的马蹄声。

“嗯？哦！哦，应该可以将功补过吧……”老周不知在想什么，两眼发直，半晌才回过神，“走这一趟，主祭大人大概就消气了，你们回去就不用睡马棚了。”

此前在唐城，因为明颢的再一次突然失踪，而且此后了无音信，老周大动肝火。不仅将那个曾经自持身份特殊，藐视于他的医生给暴打一顿，而且还带着几个弟兄大闹唐家宅邸，逼唐家交人，甚至发信号调动城外的骑士攻城，要不是出去寻找的寒微雪回来后劝住他，事情就闹大了。

因为这等大过，在唐家的指控下，圣山做出了拘禁处罚，暂时撤销了圣裁骑士的编制，而且带头的统领老周被“处死”——当然这是给唐家看的，如果被一个家族势力稍加逼迫就杀自己人平事，圣山的实力再强也早就失去威慑力了，老周只是失去了明面的身份。

没了官面上的身份，他们这趟出来也没着制式服装，全都穿着杂七杂八的私服，头戴面罩，不带任何与圣堂有关的记号，看起来像是一伙强大到拥有马匹的匪帮。虽然谁也不会相信，但至少不会将他们的行为直接与圣山挂钩。

“头儿，你可别提马棚了，新京下了好几个月的雨，那地上一踩一个坑，睡马棚才几天啊，我觉着我这腿都出毛病了，更不用说还得被马粪熏着，翻个身就掉进粪堆里去了！”

“行了，谁不是这样，再嘴碎我可就当你是在埋怨老子惹祸了！”

“哎哎哎，别急眼啊头儿，当时我也在，都有份的事，谁瞒怨谁啊！不有句话吗，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咱们这些人要么动手打人来着，要么往人家城门扔火油瓶了，都活该，嘿嘿，都有份！”

面对身旁的骑士喋喋不休的抱怨，老周只是摇头笑笑，随意调侃，眼底却深藏阴霾，似乎心里藏着忧虑与彷徨。

“头儿，你快看！前面有人，看样子是乱民，要动手还是当没看——嗯？不对啊，这人怎么不跑还对咱们挥手？”

“是挺奇怪的，去看看。”

老周举手示意，奔腾的洪流在迎上来的“流民”前方十余米处骤然停住。

“你是什么人，阻路有何用意？”老周将手按在刀柄上，大声喝问。

“是周大哥吗？这才多久不见，就把当日把酒言欢的交情给忘记了？”堵在路上的正是寒微雪，她将小狗子放下，淡淡笑着说道。

老周看看小狗子，又看看寒微雪，对方的声音他有些熟悉，而起曾经把酒言欢，又是一大一小，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想，却实在不敢相信。

“你……你该不会是……”

“是我呀，寒微雪。”寒微雪撩起肮脏的海草似的乱发，露出大花猫似的脸颊，对老周甜甜一笑。

“寒，寒小姐！？”

老周和一众骑士都大惊失色，难以置信，他们都见过寒微雪，亲眼目睹过这位天之娇女是多么的美丽，高洁，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渎。他们从不敢想象这样的一朵冰山雪莲会有坠落污泥的一天，而且看那满身满头的黑黄水渍，她甚至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一颗璀璨无暇的钻石，突然变成了烂泥里的臭石头，让人无法接受。

“是我啊，怎么，大家似乎很惊讶？”寒微雪走向老周，随口笑道。

“是……是挺惊讶的，我们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乱民。”老周回过神来，带着众骑士下马见礼，不是出于身份的礼数，单纯表达对这位平易近人的贵女的敬爱。

“是有点太脏了，哈哈，不这样，恐怕也走不到这里。”寒微雪看看自己身上，笑了笑。

注意到小狗子缩头缩脑，似乎认出了老周，有些戒惧，寒微雪拍拍她的头顶，拉过她的手。小狗子本想抗拒，可是想起寒微雪不久前的可怕手段，又心下惴惴，不敢动弹，被拉到了身边。

“这是……小狗子？怎么鼻青脸肿的，出了什么事？”

“路上遇到些流民，意图不轨，好在小狗子很勇敢，打败了他们，保护了我。”

寒微雪轻描淡写地说道，小狗子抬头瞄了她一眼，目光诡异，没敢多嘴，低下头算是默认。

“小狗子有这么厉害？！没看出来啊……呃，寒小姐，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说主祭大人派我等接应的人，就是你？”老周附和一句，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有些诧异。

“怎么，知道是我就不想管了？”

“不是不是，我是说，寒家……您家里……”这情况一看就不对劲，明显是偷跑出来的，说不定现在后头就有一堆人在追赶，老周刚刚挨了处分，又摊上这样敏感的事让他有些忐忑。

“放心，我虽然确实是逃家了，可你不是被主祭大人派来的？有什么后果他来承担，不会让你顶的——所以说，站着怪累的，能不能牵匹马来？”

“哦！哦，来人，给寒小姐牵马！”老周应着，心里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寒微雪骑上了备用马匹，将小狗子放在怀中，自顾自调转马头。

“周大哥，走吧，我们还有远路要赶。”

老周挠挠头，把心一横，反正是听命行事，这回怪不到自己身上，还是赶快走，免得被追兵赶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下令后队变前队，骑兵队拨马向原路而回。

“寒小姐，你为何要前往北海？对面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十分危险，你一个弱女子，太冒险了！”老周与寒微雪齐头并进，走了一阵，他突然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接应的人是我，却知道是前往北海？”寒微雪侧过头，面露奇色。

“主祭大人下达密令，派遣我等乔装南下，接应一个人前往北海，并没有说是何人……至于知道你是又要去对岸，其实是因为……我受命护送寒小姐同往，将功折罪。”

“什么！头儿你要去什么地方？大人是要将你流放！？”

一旁的骑士无意听到老周的话，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顿时周围近处的人都知道了。

“啥？主祭大人要把头儿流放？那我们咋办！？”

“不行啊！头儿你不能认，我们走吧……今天反正也脱了军装，咱干脆，不穿回去了！”

“对！反了算了，凭什么这么对咱们！”

一时间骑兵队伍猛地停住了，战马嘶鸣，人声鼎沸，混乱不堪。

“对你妈个头对！”老周啪的一抖马鞭，转头怒目而视，喝住了手下弟兄，“你们知道个屁！要不是主祭大人出面，老子脑袋都挂在唐城上了，现在能在这喘气那是受了大人的重恩！大人这道密令也不是要将我流放，而是让我戴罪立功，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不仅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还能换个身份接着收拾你们这群小崽子。赶紧的，给主祭大人认罪！”

“请主祭大人恕罪……”骑士们委屈地别着脸，向天空弯曲两根手指，算是在马上跪拜过，“可是，头儿，你走了我们怎么办，番号已经没了，管事的再没了，我们岂不成了没爹没娘的娃了！”

“放心吧，大人说，你们暂时将由他直辖，作为暗中力量，好像还有什么任务要做，说不定反倒因祸得福，有了出路呢！”老周说着，拨过马头，“现在，都给我消停点，老老实实赶路！”

队伍继续开始前进，只不过笼罩在骑士们上方的云彩有些阴郁。

“寒小姐，见笑了，手底下这些倔驴之前不知道这事。”

“没关系，倒是我有些惭愧，因为我的事，要害得你一同犯险……若周大哥肯听我一句，还是隐姓埋名，留在圣眷之地吧。”寒微雪如此说道，态度诚恳。

“那怎么行，我老周生来就是圣堂的人，这辈子只能追随圣人的荣光！更何况，明知危险，你一个弱女子都要去，我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怕，就算为了你，我也不能落跑啊！”老周顿时不乐意了，倒好像被看轻了似的，“寒小姐，还是请你说说要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又为什么要冒险吧，老周还一头雾水呢，心里没底啊！”

“这个问题，还是换个人回答吧。”寒微雪轻笑道，身体僵硬了一瞬，堪堪向前扑倒，压在小狗子身上。

小狗子疑惑地扭过头看去，愣了一愣，寒微雪的眼睛茫然了一阵，有了些细微的变化，那一抹让人不安的平静与阴翳散去了，眼中重现灵动而纯净的神采。这才是真正的寒微雪，她变回来了！

“这件事，和——乔大人有关。”寒微雪望向老周，眼中既有歉疚，又有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