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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自己的无心之言似乎打开了小狗子记忆的闸门，让她陷入了阴郁之中，寒微雪很是愧疚自责。

“没，没什么，是我自己话多……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赶快继续走。”小狗子闻言却反倒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平静了下来，问了寒微雪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你都带了什么？我太粗心了，没做什么准备，只能靠你了……小月，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你还是叫我小狗子吧，不然和那个连玥分不清了，”小狗子脸上的阴云转眼间就彻底散去了，又变成了说话没个好气的倒霉孩子，“除了这点肉干，还有一把用来切肉的小刀，和一瓶水，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哦，还有一条绳子，一块毯子……就这么多。”

或许这些足够小狗子一个人使用了，可是带上寒微雪就捉襟见肘了。

“我们继续赶路吧。”寒微雪暗暗叹了口气，懊恼自己的马虎。

为了避免被沿路追来的寒家守卫发现，她们钻进了山林。林中杂草纠缠，有很多苍耳，干枯的苍耳很尖锐，十分容易勾在衣服上，很快就沾满了她们的下半身，而有些地方密布长满细小尖刺的草藤，让寒微雪露在外面的，娇嫩的手和脸颊惨遭摧残，皮肤上满是红彤彤的刮痕，从干涸凝固在身上的污水下渗出血丝来，让她十分担心感染问题。

虽然寒微雪走得更加艰难了，却没有再露出难色，她憋着一口气，不愿意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奚落。

“你和接我们的人是怎么商量的？只说在寒城北面五十里等，没有说具体在哪里？”走着走着，小狗子突然开口道。

“呃……应该是在北面五十里的大路上吧，从新京通往寒城的路。”

小狗子对这样含有不确定的猜测意味的回答有些不满，翻了个白眼。

“那我们要冒点险了，得回大路上去，时间要是不凑巧，可能会在碰到接我们的人之前碰到流民。上次大狗哥受伤，就是因为碰到了一伙坏流民想抢劫他。”

“可是我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会有人来抢吗？”寒微雪揪着头发上的干草，随口问道。

“你本身就值得他们动手了，这还是你这样又脏又臭的情况下，如果你露出本来的模样，会像掉进野狗群的小羊一样被撕碎的。”

小狗子用鄙夷傻瓜的目光也斜着寒微雪，一边恐吓她，一边自顾自把脸上的污迹抹的均匀，犹自不放心，还抓起地上的饱含腐殖质的潮湿泥土，囫囵个往脸上头上乱涂。

“他们会抓住你，像你养那只猫一样把你养起来，不过不是让你享受的，你会被很多男人强迫生孩子，每天都要，生下来的孩子都不知道是谁的。如果被有一个强大头目的强盗团伙抓住，没准还好一些，至少只需要满足那个最坏的人。”

“……”寒微雪有些呼吸困难，她难以想象小狗子这样的一个小女孩，会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可怕的事，从她轻蔑的神情来看，这并不是玩笑。小狗子说自己十二岁，已经可以生孩子了，看来也是真的，因为即使不愿意，也会被强迫……城市之外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比那个充满怪物的世界更让人心头发冷？

“怎么啦，你怕了？怕的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小狗子瞄着寒微雪凄惶的神色，撇着嘴讥讽道，“你干什么！害怕也不要抱我啊！”

还没说完，下一刻小狗子却被寒微雪一把抱住了，寒微雪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同情与怜悯。

“我不是怕，我是，很同情你。”

“谁要你同情！你们这些上等人的同情是最不值钱的，比狗屎还没用！一边说着同情，一边不还是养着猎兵到处追杀流民！就你还同情我，你能帮我什么？还不得要我带着你！”

小狗子一把推开寒微雪，像是一只敏感的小兽，稍有刺激立刻会有激烈反应。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别废话，烦死了！快走快走！”小狗子恶狠狠地横了一眼，急匆匆往前走。

寒微雪不知所措地拨弄着扣在一起的手指，心里十分尴尬。她却没有看到，转过身去的小狗子脸色异样的涨红了。

两人继续走着，寒微雪觉得她们很幸运，没有在山林遇到危险的野生动物，比如小狗子经常挂在嘴边的野狗。

据小狗子说，这是因为还没开春，山林里的食物很少，容易捕食的小动物都藏起来了，所以野狗野狼都到城市、农场周围去了。那里的食物更加充足，就算偷吃不到，也可以捡饿死流民的尸体吃，这个时候饿死的人最多了。

原本寒微雪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才说了这个她觉得值得高兴地话题，可没想到小狗子的回答让她心里更不舒服了，只好闭口不言。

“总算快走完这五十里路了，娇小姐，你还走得动吗？走不动可没人背你。”

小狗子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眺望山坡下的大路，随口刺了寒微雪一句。

“我还撑得住。”寒微雪拉着长音，有些不满地横了她一眼，掏出电话，看了看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应该快到了，我们下去，沿着大路走吧。”

两人下了山坡，开始沿大路前进，没走多远，碰上了一伙在路上游荡，不知要去往何处的流民。在小狗子的要求下，两人没有逃过靠近，也没有立即远离，而是保持着十多米的距离一同前进，从远处看只会将她们与流民当成一伙。

“他们好可怜啊。”寒微雪偷眼打量着流民们，见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很多人只有几片破布遮体，在料峭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由心生怜悯。

“我说大小姐，你哪来那么多同情心？还看！把头低下，被盯上了你看他们会不会同情你！”

好像是为了印证小狗子的话似的，流民中间有人投来了审视的目光，寒微雪及腰的长发太惹眼了，即使肮脏粘连在一起，也很容易吸引男人的注意，进而发现她女性特有的体态之美。

有人蠢蠢欲动起来，即使远远地只能看到这个女人满脸污渍，难辨美丑，可对于流民来说，无关紧要。

“有人过来了，怎能办啊！”寒微雪余光瞥见有人靠近，目光中毫不掩饰侵略意图，她慌乱起来。

“都是你，没脑子的上等人！还愣着干什么，跑啊！”小狗子恼火的低声骂道，撒腿就跑。

寒微雪愣了一愣，连忙跟着跑起来，可她平生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早就双脚疼痛难忍，脚踝都磨破了，还能行走都是强撑着，一跑起来可就露了原形，跌跌撞撞地，很快就被赶上了。

似乎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追上来的几个人发现这女人脚上有伤跑不快，反倒不急于捉住她了，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不时发出恫吓的怪叫，看着寒微雪被吓得一惊一乍，尖叫发抖，以此为乐。

“哦哦哦，抓住她，抓住她！”

其他流民跟着乱叫，尤其以其中的女人叫得最兴奋，脸上带着一种水鬼即将拖人下水似的快意，甚至有想从旁绊倒寒微雪的。

寒微雪又怕又怒，她恐惧自己会像小狗子所说那样被抓住，沦为发泄的工具。

“滚开！滚！”寒微雪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一拳打在试图阻拦她的那个面目丑恶的女人脸上。

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力气，这一拳竟然将那女人打的倒着飞回了流民中间，撞翻了好些个人。

“干你娘的！你们几个王八蛋白玩老娘？给我抓住她，打死这个贱人！”那被一拳打飞的女人一模口鼻，接了一手的血，顿时疯狂嚎叫起来。

寒微雪正看着自己的小拳头疑惑惊讶，后面的几个男人已经扑上来抓她的手，按住她的肩膀，有一人揪住她的头发，狠狠踹在她膝盖上，顿时疼得她跌倒在地。

“让老子们看看你这小娘们长个什么模样！”那个揪住寒微雪头发的男人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想往寒微雪脸上抹，擦掉她脸上黑乎乎的污渍。

“放开她！”

一把用来切肉排的小刀从斜刺里扎过来，深深刺进了那人的手背，竟是已经跑出很远的小狗子又跑了回来，试图解救寒微雪，手里握着沾着血的小餐刀，像年幼的猛兽一样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你他妈的！啊啊——你这小狗崽子，你敢拿刀捅老子！”受伤的男人捂着手掌怒吼，“你们还看什么，帮我抓住这个小狗崽子！”

“我他妈还就是小狗崽子！”

小狗子恶狠狠地低吼着，面对扑过来的几个男人，径直一猫腰，往他们裆下钻过去，挥手对着要命之处就是一刀。

“嗷啊——”很快，又有两人受伤，捂着胯下惨嚎不止。

可惜小狗子毕竟是被几个足有两个她身高的成年男人围住，虽然出其不意伤了两人，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按住了。

“把这小狗崽子杀了！今晚就吃她！”

男人们围着小狗子拳打脚踢。小狗子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时发出闷哼，却不肯叫出声来。

“啊——！你们混蛋，你们不许伤害她！”

被那个伤了手的男人用一只手揪着头发，寒微雪满脸泪水，愤怒地嘶喊着，自责、悔恨、怒火让她的脑海像被烧开的蒸汽机一样，剧烈地震动，轰隆作响。很快，“水”烧干了，她的脑海如同地震引发了海啸一般沸腾起来，看不见摸不到的力量化作浪潮，四下冲击，一道无人知晓其存在的隔膜被冲破了。

寒微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一双大眼睛中的恐惧与泪水骤然消散，被一抹阴影般的灰暗取代，化作平静的冰湖。

“终于醒了……竟然也是因为愤怒而开智了，这小女孩……还真是跟我有缘。”寒微雪看看自己的手，自言自语道，发出的声音虽与原本相似，却绝不像是同一个人。

寒微雪想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却被扯到头发，她回头望向那个抓着她发梢的男人。

那男人没来由的缩了缩，面前女人突然的变化，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以及眼中诡异的那一抹阴影都让他感到心慌。对视了两秒，像是被毒蛇盯住似的，这男人本能地撒开了手，试图逃走。

然而他已经没机会了。

“我们都死了，就为了让这样的渣滓繁衍下去，真是不值啊。”寒微雪摇头轻叹，迈出一步，瞬息化为一道扭曲的影子，附在了逃跑的男人身后。

待到她重新现身，那男人已经扑倒在地，后心处出现一个细细的空洞，鲜血直到他倒地后身体震动，才开始喷涌而出。

“妖……妖怪！”

殴打小狗子的男人中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声音颤抖地惊呼，其他人也看过来，不寒而栗，撒腿就跑，企图躲进人群。

寒微雪轻弹食指，抖落一滴血珠，身影微微晃动，再次消失，那些逃跑的男人身后随即难分先后的出现了一道魅影，素白的手掌并指如刀，划过他们的后颈。

待到寒微雪身影重新出现，挥手震掉手掌边缘的血痕，那些男人才齐刷刷扑倒在地，脖颈如同被利刃斩过一般，几乎整个断掉。

所有流民都两股战战地向后缩去，恐惧这个上一刻还只能无能无助地哭喊，下一刻却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妖怪的女人。最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不是诡异的行动方式和狠辣的手段，而是这个女人从始至终不曾起过波澜的双眼，杀死几个人如同只是去倒了一杯水一般，平心静气。

他们想要逃走，却又不敢妄动，这个女人如鬼影一般的行动方式让他们担心下一个被附身的会是自己，只能不断退缩，有人开始跪在地上，背头埋进土里，其中包括那个被寒微雪一拳打飞的女人。

然而寒微雪却并没有兴趣对他们出手，她转身走向了小狗子，俯身蹲在她身边。

“崔小月，你还好吗？”

寒微雪在看着小狗子，小狗子也在看着寒微雪。

“你是谁？”

小狗子蹭了一把鼻血，瞪着眼窝青紫的眼睛，紧紧盯着寒微雪的脸，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一样，眼底带着一丝警惕与戒备。

“我是寒微雪，你被打到失忆了吗？怎么转眼就把我忘了？”

寒微雪展颜一笑，一双隆冬寒潭一般的眼睛瞬间化作春日暖阳，亲切温暖，不似伪装。

可小狗子还是心存戒惧，她亲眼目睹了寒微雪瞬间杀死成年男人的过程，那样的动作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没有人的手能比刀子还锋利，更没有人能像一道影子一样飘忽不定。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却牵动了伤势，发出一声闷哼，刚才胸腹处挨了很多脚，她觉得自己的肋骨可能断了。

“别乱动。”寒微雪伸出手指，点在小狗子腋下，一点灰蒙蒙的光芒一闪而逝。

小狗子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肋，不知寒微雪做了什么，她竟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寒微雪将小狗子抱了起来，虽然小狗子身材瘦小，却也有五六十斤，在她怀中却轻飘飘的，像一个布娃娃。小狗子别扭的挣扎了两下，却看到寒微雪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她闷闷地哼了一声，抿着嘴别过头去，不在乱动了。

两人渐行渐远，流民们松了一口气，从这个“妖怪”手中逃脱，皆有劫后余生之感。至于那几个死掉的男人，并没有人为他们而伤心难过，反而很多人感到高兴，开始谋划如何“抢到更多”。

但他们的庆幸没有维持多久，就再一次被恐惧淹没，两个女孩离开不久，在流民们正在为争抢几具尸体而对峙的时候，后面传来了隆隆的引擎轰鸣。

十余辆汽车奔驰而来，不待流民们反应过来，就将他们围在了中央，有人想逃，立刻有一串子弹扫过，将其打成了筛子，车上跳下数十名武装人员，举枪对准流民。

“小姐，如果你在这里，立刻举起手，走出来，否则老罗就要下令开枪了！”一个人站在车顶高喊，正是罗叔，他带着寒家守卫追上来了。

场间一片寂静，只有流民们牙关发抖碰撞的声响。

“罗爷，还是赶紧继续往前追吧，一路上遇到三伙了，都没有，小姐那样高洁，怎会和这些贱民混在一起？”罗叔身下的汽车里，驾驶员对他低声说道。

“小姐连臭水沟都跳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真他——咳，家主之前太不理智，因为带小姐离开就废了唯一一个驾驶员，不然开着直升机寻找容易多了，哪里还用每个岔路都走一遍，浪费太多时间了……”罗叔恼火地跺着脚，将汽车顶棚跺出一个个凹坑。

“那这些乱民怎么办，小姐看来还是不在其中，还是像之前一样？”

“杀了杀了，一群臭虫看着心烦，杀干净省的挡路！”罗叔挥挥手，钻进了车厢。

围住乱民们的寒城士兵，开始扣动扳机，倾泻无情的子弹。惨叫，咒骂不绝于耳，混乱一片，但只持续了半分钟便恢复了死寂，场间尸横遍地，再无活口。车队继续向前寻找，不知又会有几个流民团体不幸与之遭遇。

而追兵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没机会找回小姐了，此时寒微雪已经找到了接应，与百名骑兵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