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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城。

那天“吉祥饭馆”的求婚事件后，王芃芃和三儿的关系就已经满城风雨了。

三儿也不避讳，他乐于让大家知道这个风韵的女人已经属于自己。但是王芃芃还有些顾虑，毕竟她是一个儿子的母亲，不知道儿子对这件事怎么看？

自从确认关系到现在，王芃芃还不知如何给球球说此事。球球这个年纪，正是顽劣叛逆的时候，天知道他会怎么面对三儿。

王芃芃待在饭店里，坐立不安。不像往常一样，一双精明的眼睛老远就看到客人进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早就吐出殷勤的话。她一会儿在柜台旁站着，一会儿又去临近门口的方桌坐着，眉间的褶皱一直没有舒展过，还会发出长吁短叹的声音。

觉察到王芃芃情绪的林月芝，沉默地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她知道好姐妹在担心什么，但是一味的安抚估计也无济于事，她用余光观察着王芃芃，盼望她自己从纠结中解脱出来。

王芃芃从方桌旁站起，无精打采地走到店铺门口，倚靠木门站着，一张手帕在指间搅来搅去。一个老主顾从门外走近，笑着和王芃芃打招呼，王芃芃竟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老主顾尴尬的眼神先是移开，又滑进店铺，落在林月芝身上。走近林月芝，老主顾压低声音问道：“王小姐怎么啦？听说相思病是我这种单身汉才会犯，怎么找了个年轻男人还这么不高兴呀。怎么？身体吃不消呀？”说罢，嘻嘻笑了。

林月芝面对这个略带颜色的话，处变不惊地尊崇顾客至上的宗旨，也回以笑容：“朱老板，你就别打趣了。今天我们新上了几样菜，味道都不错，要不要尝尝？”“行，上菜。”老主顾朱老板手一扬，提高了声调，嘴边的暗笑爬满整张脸。

朱老板找了张桌子兀自坐了。林月芝给他安排好，就过来找王芃芃，她温和地说：“芃芃，谈恋爱是好事儿呀，别哭着一张脸了。”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从心底发出的。王芃芃慢悠悠的转过头：“月芝，我不怕别人说我老牛吃嫩草，就怕球球不答应呀。”

“找个时间，和球球谈谈，孩子会理解的。”林月芝用手挽住王芃芃。

王芃芃抿着嘴，点了点头，现出一个苦笑。

中午，在三儿那个破旧的屋子里，他又对着镜子整理模样了。一个半边脸有伤疤的男人在窗外往里瞅，见三儿在家，就“咚”地把门推开：“你小子，这就扮上啦。我可是看惯了你邋里邋遢的样子，现在可真不习惯。怎么，还真爱上那老女人啦？”

三儿从模糊的镜面，认出是自己的好兄弟，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但语气挺强硬：“什么老女人？你以后再说这三个字，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三儿，你真是个重色轻友的主儿。我不是泼你冷水，我是提醒你......”那男人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讪笑，冷冷的目光从后面盯着镜子。

“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三儿快速选了一件衣服披上。

“我看你不知道。如果老大知道你和福兴的人在一起，恐怕会不高兴吧？你最好低调点。”那男人点燃一支烟，递给三儿，自己又点了一支。

“兄弟，我几斤几两，你难道不知道。自从我俩投到索措的门下，没干上几件大事。说不好听点，我们就是他的看门狗。看不顺眼就被踹。你还真觉得他会在意小喽喽的私事儿？”三儿吸了一大口烟，一副不顺心的样子。

“你可别忘了，小喽喽也是姓索的小喽喽，你可别忘了自己是谁的狗！”那男人在吸烟的间隙，抬眼盯着三儿的眼睛。

三儿眯着眼睛，抽了一会儿闷烟，仿佛心里在交战。末了，他把烟往地上一扔，用脚使劲踩灭，说：“妈的，狗也有七情六欲。我就是和芃芃谈恋爱了，我倒是要看看，会怎么着。”

男人看到三儿一副决绝的样子，也把烟头用力一扔，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甩了一句：“我可是提醒过你了！”

三儿在男人走后，心情跌倒谷底。他从小就是个混子，想着通过走江湖扬名立万，可是从康城混到内地又转战康城，投靠过各种头头，但都被当成小喽喽，打架的时候替老大挡事儿，不打架的时候在家里等着挡事儿。时间长了，他对这种把个人性命拱手让人的状态产生了厌倦。现在，扬名立万是不敢想了，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已经是万幸了。所以，他把恋爱当成是恢复自由身的前奏，抗争的强度反应出他握住自己命运的决心。

他又狠狠地一连抽了几支烟。最后一支快要熄灭时，他目光坚定地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好仪态。看着镜子硬朗的自己，他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尊严。他不禁笑了笑，昂着头整理了一下立领。然后，一双黑皮鞋“踢踏踢踏”地出了门。

他要去的地方，当然是城西的“吉祥饭店”。到了目的地，他一眼就看到了心爱的女人。此时王芃芃在一楼。三儿像个霸道总裁般走进去，一把搂住了女人的腰。一楼的客人都是脚夫等直爽坦率的劳力劳动者，见这情形，口哨声四起。

一向厉害的王芃芃竟然脸红了，往后一闪，躲开三儿那只热情似火的手，害羞地说道：“干什么呀。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怕什么，你是我的女人了。”三儿豪气地说道。

一楼又响起了起哄声。王芃芃立马拉着三儿的手，进了账房后面的房间。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三儿如狼似虎地抱着王芃芃。王芃芃声音一沉：“再这样，我可就翻脸了。”

三儿的脸离开了，手舍不得离开，还搭在女人的腰上，眼睛里透出疑惑：“芃芃，你怎么了？我们在一起不容易呀。”

王芃芃有些生气，推开三儿的手，背对着他说：“你感觉不容易啦？扛不住压力，现在算了还来得及。”

“芃芃，我三儿既然爱上你，就是一辈子！你不能这样怀疑我。”三儿气恼地说。背对着他的王芃芃突然抽泣起来。三儿有些慌神，他抚着女人的肩膀，温柔地说：“芃芃，你怎么了？告诉我。”

“我担心我们的感情得不到球球的祝福。”王芃芃一边啜泣，一边说，“球球那孩子随他父亲，是个犟脾气，我担心他不认你。”

“别怕，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要不，今晚我到你家，和球球见个面？”

王芃芃点了点头。三儿用手刮了一下女人的鼻子：“以后别哭了，我会伤心的。”女人娇羞地低下了头。

晚上，福兴槚号的餐桌上，三儿还没到。他和王芃芃商量好，自己去城头给球球买礼物，迟一点过来，不必等他吃饭。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饭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球球，面对食物犹如饿狼扑食。球球的个子比刚入学时长了很长一截，加上平时喜欢摔跤等活动，已经成了个强壮高大的熊孩子。

林月芝在饭前和王芃芃商量好今晚的事情。等球球吃了会儿饭，林月芝用充满怜爱的语气说：“球球，问你个事儿。如果有个叔叔在追求你妈妈，你觉得你妈妈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球球一边夹了一大块肉到碗里，一边脱口而出：“当然不答应啦。妈妈是爸爸的。不能和别的叔叔好！”

林月芝看了看王芃芃，王芃芃停下了筷子，脸色凝重起来。林月芝继续说：“可是，你妈妈需要人陪伴，怎么办呢？”

“那我就陪着妈妈，一步也不离开。”球球稚气的声音大声说。

林月芝给球球夹了些蔬菜：“球球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万一妈妈需要个和叔叔一样年纪的人，来陪伴呢？”

球球“啪”地把筷子一摔，说：“月芝姨，你今天怎么回事嘛？老是问我这些，我不高兴了。”然后，球球转脸向着王芃芃：“妈妈，是不是你找了个叔叔了？”

王芃芃没有马上回答。餐桌上其他人也安静了一会儿。

球球见势头不对，把饭碗往地上一砸，嚷嚷道：“到底是谁，把妈妈抢走了，我不干，我不干！”

王芃芃忙说：“傻球球，我们逗你玩儿呢！没有什么叔叔，妈妈只有你。”球球一下子扑倒王芃芃怀里哭了起来。因为这孩子用力太猛，王芃芃差点没坐住，她手把桌子保持住了平衡，然后抱着球球，两行泪从面颊留下来。

“芃芃，芃芃。”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越来越近。三儿拿着一个拨浪鼓跑进来。他看到王芃芃和球球抱在一起哭泣，感觉形势不对，便楞在原地，手里摇得欢实的拨浪鼓也停了。王芃芃见三儿，半天说不出话来。

球球看到这个称妈妈为芃芃的男人，心里明白了。他剑眉竖起，怒目圆睁，厉声说：“你就是那个叔叔？”说着，就跑过去，像一只牛一样猛顶三儿的腹部。三儿是个瘦高个，虽然会些拳脚，但是也因这突然降临的冲力，往后趔趄了一下。手里的拨浪鼓掉在了地上。

王芃芃和林月芝等来拉球球。球球无法往前，便把气狠狠地撒在那个拨浪鼓上。他使劲踩着那面小鼓，边说：“不许碰我妈妈，不许碰我妈妈！”拨浪鼓碎成了几块。王芃芃眼泪横飞，忙对着三儿喊：“你走，你走吧！”

三儿只得跌跌撞撞地跑出福兴槚号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