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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贬泸州,其实对少筠很不利。从前他尚能掣肘上阳城,被贬后昔日曾经助他之人纷纷倒戈龙霄霆。他想要助风延雪复国,也是难上加难。本来时机已然差不多,如此硬生生耽误了一年。”
她心益发酸涩,绵绵抽泣似一支缓缓推进肌理骨髓的针,任凭谁人听都会跟着心酸。只哽咽道:“我就知道,他一直是关心我的。他对我那样好,在洪州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后来家中出了事,我又中了箭……”
突然,她上前紧紧拽住秋庭澜的衣袖,“你告诉我,请你一定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中箭醒来后,他就变了,变得冷漠,还编那些绝情的话来骗我?!你告诉我,求你一定要告诉我。”
秋庭澜神色痛惜,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心,“他既然不想告诉你,我也不能说。他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她哭得不能自己,渐渐她止了哭声,伸手用力抹了抹眼泪。
夜色迷离笼罩,无星无月,昏暗中隐约可见她耳垂上银色流苏泛出点点柔和的光晕。她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平静到面容淡然,激不起一丝涟漪。
“庭澜,你告诉我。我能承受,如果不能承受,岂不是辜负了在北夷国时两年来他对我辛苦的历练?”
“我既然承受了这么多,那这一生,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
“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傻事的。我还有君泽要照顾,不是么?”
秋庭澜语塞,半响才道:“那,我告诉你。”
他缓缓抬头,无意识地望向黯沉的天边,似朝着眸中信念、似朝着某种怀念望去,锋薄的唇边,声音淡淡的,“你中箭后,他带着你西出秦关,入了沙漠。”
“彼时你重伤,连日低烧,没有知觉,他一路走一路问遍郎中,都说你无药可治。”
“有一个地方,你肯定没有印象。那就是依玛罕吉小镇。少筠之所以选择西出阳光,逃开追兵,是因他从前经商对这一带熟悉。而依玛罕吉小镇……”
“依玛罕吉镇再往西去,有座朝圣山,山顶住了位神人,此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每年到了秋天的时候,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都会蜂拥而至。传说,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两千九百多级台阶。感动了神人,便能满足你一个心愿……”
“救了你后,他不顾自己的伤,执意要去查索里城,只因那里住的更舒适,有上好的补品……”
“他给你做面,让我守着你醒来。怕面凉了糊了,他一直做……”
那一刻,她一双美眸睁圆,里边水波隐隐,倒映着夜色,也倒映着圆月。
这样的秋夜,骤然听到这样的过往。
眼前,几乎能看到他美艳的容貌,翩翩的身影。
即便没有亲眼见到,她几乎能想象得出来,一条灰黄色的通向山腰的石阶路,像是自顶垂下的一条长长缎带。
她能想象……他一步一跪,一跪一叩登上两千九百九十多个台阶。
他的头被黄沙碎石磕破,脸上的鲜血,手上的鲜血,渐渐模糊一片。他的汗水涔涔落下,交织着血水,留在了每一个台阶之上……
这一切,她都能想象得出来
几乎不能承受,她颤着声,“两千九百多级台阶,他真的……”
秋庭澜深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掩住忧伤。只轻轻点点头。
她颓然退后一步,“那他为何不告诉我?为何我醒来后要骗我?”
他轻轻微笑,“其实他也瞒着我,我尊重他,只是默默帮助他。他是那样反常,从前他只是想构建两国和平,他好做他的逍遥商人,游历各国。他突然想争皇位……不可思议。我一直怀疑他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谜题从哪里结下,就得从哪里解开。回祥龙国后,也就是先皇给你们赐婚那段时间,我又去了趟朝圣山,向许许多多的人打听。”
“什么结果?!”她似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心“怦怦”直跳,比身后别院中风中烛火更凌乱。
答案呼之欲出,她却屏住呼吸,有一瞬间的不敢面对。
可终究,秋庭澜清凌凌的声音,还是一字一字将真相送入她耳中。
“听说,这位圣人满足心愿时,总会提一个条件。以命换命,求心愿之人,要么选择失忆永远绝情,再不能爱;要么选择死亡……给你一段期限处理善后,选择死亡,我听说这个期限,通常是——三年!”
“我虽不知少筠选择了什么,但是我猜……”
“他选择了死,对么?”她凄惶接过话。
她怔怔立着,整个人突然沉静下来。缓缓落座,她的呼吸十分均匀,紫色衣襟的胸前看不出半点起伏的涟漪。
她如此平静,过于平静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秋庭澜深深凝眉,低唤一声,“兰儿,你要不要紧?都怨我,本不该说出来……”
她突然打断,“庭澜,我本不善弹琴。但是少筠喜欢,我练了有些日子了,你要不要听一听?看看我长进些没,还有什么需要改的?”
“兰儿——”
秋庭澜还待再说,她素手十指已是按上琴弦。
屏息静气,曲随人心,似是一幕幕往事略过。起先曲调激烈诡异,充满疑惑好似他们的开始,充满误会。接着曲调突然转为平缓,慢慢秋日,星夜原野,泛舟花灯,道不尽的绮丽婉转,皆是欢快的音符,让人留恋,只愿醉在其中。可是,这样悠扬的曲调,终有斗转的时候,十指猎猎翻动,仿佛金戈铁马,仿佛荒芜沙漠,仿佛是希望,却又仿佛是绝望。渐渐忧伤,连寂寞都要掩耳不忍听闻。
她懂他,他这样的人,怎会选择失忆呢。
若要他失忆,永远不会再爱。她想,他宁可死。
他的时间不多,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一幕幕……她懂,她都懂……
她出神弹奏,突然,指错弦惊。
冰火相煎之中,“铮”声暴起,尖锐突兀的声响似金戈之音生生划断了这一曲,一滴晕红沿着她白皙的手指淌落。
那抹鲜红,令秋庭澜一惊。
他懊恼道:“兰儿,我不该告诉你。你若有事,我该如何向少筠交代?”
她起身,唇边略过一抹笑意,好似云层间漏下的一隙泠泠月光,没有温度,且遥不可及。擦去指尖血迹,她淡淡道:“你瞧,我技艺不精,琴弦都断了,还需好好练习。”
“兰儿,你——”
她依旧微笑,“庭澜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好活下去,少筠一番心意,我怎会辜负呢?况且,我还有君泽要照顾。你多想了。能知道真相,我总算不枉此生,你不用为我担心。”
“当真?”秋庭澜尚有一丝疑惑,可无论怎般都看不出她伤心欲绝。他稍稍宽心,如此最好,她能体会少筠用情用心,好好活下去,这也是少筠所希望看到的罢。
霜兰儿用力点点头,“当然。”
“如此我就放心了。”他转身,仍不忘叮嘱一句,“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微笑颔首,目送着他颀长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直到此时,她努力维持的笑容,在一瞬间崩塌。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无声蜿蜒在她的面颊之上,好似奔腾冲下的山泉,无法停息。
她想,她的面孔一定失去了血色,全身冰冷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她的心,好痛好痛,身上好似被一把生锈的刀子不停地割着,割得她血肉模糊,眼睁睁地看着它鲜血模糊,疼到麻木。
突然,她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口中齿间,胸腔的血气澎湃到无法抑制。
她想起了,自己在北夷国的查索里城醒来。
她想起了,自己身上穿的大红嫁衣……她想起了,自己脖颈间的玉扳指……伸手,轻轻拂过手腕,那里,是他留下的印记……
朝朝暮暮,岁月流逝,痕迹依旧在。
可是,他这个人,却是不在了。
仿佛还是他慵懒的声音,尾音拖得长长的,无赖地喊着,“霜霜……”
她再也听不到了。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事实上,她中箭之后,从前看似轻浮无耻的他就不在了,他再也不会逗弄调戏她,不会哄她开心,再也不会气得她两颊通红。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
她深深吸一口气,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肉中。
掩面,失声痛哭。
其实,他是那样了解她。他了解她,所以他知道她的心气脾气,若是知道真相,必定会去做傻事。
不了解她的人,是秋庭澜。
以为她会好好活着,会没事的人,是秋庭澜。
少筠那样了解她,所以才苦苦瞒住她。
事实上,他是对的。
如今,让她知晓了真相,她一定会去做傻事!一定会!
夜风一点一点吹过,掀起她紫衣飘阙,仿佛一只忧郁的蝴蝶,即将腾飞。
他是对的,她会去做傻事,而且是一定会。
那一刻,月下,风中。
她暗暗起誓。
少筠,你等着我!
……
*************
数日后,枫叶红遍了山坡。
午后别院中,着墨正在清扫着院中满地落叶。
霜兰儿在君泽午睡的门口默立良久,听得室内呼吸之声平稳而细弱,她终伸出手,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帘子放得很低,几乎遮住刺目的阳光。她轻轻走近床前,长久凝望着君泽睡着的面容,他还那样小,那样可爱,粉嘟嘟的小脸,水润得让人想掐上一口。
望着君泽正睡得香甜,她右手微颤,伸向前,手指眷眷抚上他的眉,他的面庞,那肌肤如绸缎般光滑,又似白玉般细腻稚嫩。
君泽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断断续续唤道:“母妃……父王……”
她怔在那里,心中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收回右手。
又过了许久,君泽幽幽醒转,他腾地一下自床上爬起。见是霜兰儿坐在身边,小鹿似的眼睛眨呀眨,神情绷紧中有一丝戒备,半响他才道:“是你呀。”
霜兰儿微微一笑,柔声道:“是我,君泽今天乖么?”
他点点头。
她又问,“该认的字,今天学好了么?”
他又点点头,像个小大人般,“嗯,下午温习一遍。”
她依旧微笑,“叫我一声娘亲,好么?”
君泽幼小的眉头轻轻皱了下,犹豫间,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叫出口。
此时着墨正好收拾完进屋,听得霜兰儿这般问,她连忙拉了拉君泽,“叫一声娘亲啊,君泽,她可是生你的娘亲啊。”
难得着墨的言辞严厉了些,君泽顿觉委屈,不禁红了眼圈。
霜兰儿语带怜惜,“算了,着墨,他还小。况且我从小未能带他。”起身,她轻轻拍了拍君泽的肩头,又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去玩罢。我要出去办点事,这些日子不在,你要听着墨姐姐的话,好么?”
他歪着头,轻轻一点。
霜兰儿又吩咐着墨道:“我给他新作了冬衣,放在内室第二个柜中。君泽身底子不错,但可能承继我,有些阴寒,记得冬日多给他喝些枣汤。还有……”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君泽忍不住问道:“你会去很久吗?什么时候回来呢?”
霜兰儿喉头哽咽,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蹲下身,她亲了亲他的小脸,“我也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说罢,她飞快转身,“我走了。着墨,君泽就拜托你了。”
大步朝门外走去,她一刻都不能再停留,若是再待,只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君泽,她的亲子,至今不肯喊她一声娘亲。他还小,天长日久,总能接受自己。
可惜,她没有时间等,也等不到了……
走至门口时。
身后传来君泽稚嫩的声音,“那你要早点哦,我等你回来。”
她一怔,停一停,没有转身,快步离去。
心中,酸涩的感觉层层翻涌,却还夹杂着一丝欣慰。
下山的路,很长很长。
秋风吹红了满山遍野。
层层枫林,有的像一串串正在燃烧的爆竹,有的枝头像缀满着密集的蓓蕾,红瓣黄蕊交辉,色彩丰富。
从前她并没觉得枫叶美,大约只有龙霄霆一同看枫叶时,她觉得枫叶特别美。
此刻,她的身周,火红的枫叶在她看来却是漫天燃起一团团熊熊烈焰,直欲将她彻底燃烧。
她越走越快,几乎不能控制脚下的步子,直至飞奔起来。
一切,终将结束。
那就让她亲手来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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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龙国天凌一年,又逢中秋。
今年的中秋,较往年要早些,倒是与四年前同样。
繁盛的祥龙国,上阳城中,人们都做好了团圆的准备。街上车水马龙,往来繁忙。
本来,这将又是一个美好绚丽的节日,可到了下午却无端端下起了雨。
天边,阴沉从头顶泼洒而下,冷冷雨丝滑落,处处青墙底下有青苔带着潮气四处蔓延,连带人的心,也渐渐成了荒芜如死的冰凉。
下雨的中秋,该如何点花灯,放烟火?所以,这注定是一个凄切的中秋。
昔日的瑞王府,如今空无一人。并不是萧凉,只是无人居住罢了。这里的景色依旧是极美的,白日里阳光空濛,树木青黛含翠。到了夜间,重重叠叠的飞檐翘角,其上数不清的铜铃,会在夜风中发出婉转清越的铃音衬着冷湖夜色,宛如人间仙境。
龙霄霆独自走在府中的鹅卵石子小路上。
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回响。
四周,幽静的黑暗与淡蒙的光影交替,让他如踩在云端,悠悠荡荡中有着无尽的怅然。仿佛是习惯一般,每年的中秋之夜,他都会在醉园中独自度过。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年复一复,不同的是,今年的瑞王府空无一人,只因他已登上帝位。
相同的是,醉园之中,从来都是冷冷清清。
走进醉园,天已暗黑。
倏地,醉园之中有一点亮光,骤然点起,在风雨中飘摇晃动。
他愣了愣,修长冰凉的手指,将自己额前垂落的长发拨至耳后。他这才看清楚了,这是一盏莲花灯笼,幽幽亮着,悬在屋檐下。几许细雨打上灯笼,那火焰颤颤跳动,忽隐忽灭,竟有一丝濒临死亡的美。
黑暗背光里,似有一人正立在屋檐下。那人手中正挑着长长黑色的杆子,将灯笼挂上屋檐。
“呲”地一声,又是一盏莲花灯笼点燃,挂上屋檐。
一盏,又一盏。整整七盏,依次挂上。
光线,愈来愈亮。挂灯笼之人正背着身,烛光悠然照上,那身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光。
雨,越下越大。
龙霄霆微微抬起手中纯白的伞柄,露出佩戴着黑玉额环的额头,眸中清澈明净依旧。
烛火那样亮,他瞧清了,面前之人穿着天一般蓝色的华美长衫,透明若鲛纱的七彩披肩长长拖曳在地上,似为夜晚带来了两道绚丽彩虹。
他屏住呼吸,只觉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比雨点更急切。
终,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未挽起的长发,齐齐垂在腰间,像是烟雨中泼墨写意的一方瀑布,一丝装饰也无。
雨水沿着殿檐的琉璃瓦潺潺而下,好似在她面前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水帘。
“兰儿……”他低唤一声,声音已然沙哑颤抖。
这一刻,他只觉身前之人虽在咫尺之间,却仿如隔着万水千山般遥远。
隔着雨帘,霜兰儿淡淡望着他,他的样子,依稀还是他们相遇时。一身的白,连同手中的伞,也是白色。夜是漆黑的,他额头一点黑玉,也是黑色的。平时和谐温然的黑与白,在今夜显得格外忧伤。
风起,将灯笼吹得直晃。
时至深秋,有大片大片的落叶,在风雨中簌簌飘落,墨黑的,就像是天边洒下大把大把的阴沉,将他们远远隔绝。
这样的她,如此疏离。他心中一恸,握着伞柄的手禁不止轻轻颤抖着。
她略略偏过身,长长的秀发与肩上七彩的披风在风中轻甩,如同轻盈翩飞的粉蝶。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分迷人的磁Xing,“皇上,你瞧,这个样子像不像我娘?”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油纸伞掉落,被风雨吹开很远很远。
“你知道了?”他问,“是若伊,她都告诉你了?”
“呵呵,只要是真相,总有一日会被世人所知的。这有何奇怪?皇上,原来秋佩吟就是我娘,难怪我这个替身扮得很像。”她轻轻一晒。
眼角挤出一抹戏谑,她继续道:“你说是不是冥冥中有天意?我们第一次在雨中相遇,哦,还有我身上这身天一般蓝色的衣裳,是不是像极你和她的初遇?”
“你身上总是有着百合花的清香,听说这种香我娘最是喜爱。”
“还有,你寻雪雁玲珑花时,着素衣,焚香沐浴,食素食,忌言慎行,广施善行,听闻都是为了我娘,真是令人感动。说起来,我真要好好谢谢你呢,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救我,如今我怎有机会站在你面前?”
“对了,你邀我看皮影戏,我都没有机会好好谢你。”
“不过,我想说的是,民间的皮影戏,那可真是没有皇上您自己演得好呢?”
此时天上,无根雨飘飘落下,打湿了他的额发,晶莹的水珠顺着发梢点点落下。
他身躯战栗,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我一个独自演皮影戏……那……”
她冷冷一笑,抬头望了望七盏明媚的灯笼,“是啊,我看到了,也听到了。”
突然走上前一步,她无谓笑了笑,“本来,我受尽委屈,被你的母妃、你的王妃威胁,我想将这一切都告诉你的。”顿一顿,她似想起了那夜,轻轻皱了皱眉,“真感谢你及时让我看到了这一幕,让我这个一直蒙在鼓里的人终于认清现实。”
“是呀,我怎么会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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