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九年，顾笑夭从未见过白燚的生母。

那位活在自己的宫殿里念经礼佛不问世事的太后娘娘，难得离开了一次自己的宫殿。

太后来到羽尘殿，夏雪吓得不行，出门相迎。

顾笑夭在床上昏睡，服侍她的宫女也不知去了何处偷懒，夏雪带着太后到顾笑夭房间，见顾笑夭还睡着，有些惊讶。

夏雪立即对太后解释：“顾先生久病不愈，身体虚弱，时常昏睡，望太后体谅一二。”

太后慈眉善目，没说什么，“你陪我喝茶吧，让你的丫头在外面守着，若顾笑夭醒了，便来通知我。”

“是。”

将丫头留下，夏雪扶着太后去自己的房间。

太后看着夏雪，觉得夏雪乖顺极了，虽然曾经不过是普通的宫女，但也正因为做过宫女，更懂得如何服侍人。

喝茶的时候，太后和夏雪闲聊，“你觉得，那位顾先生之于陛下，意味着什么？”

夏雪心里一紧，她很清楚，太后绝不是要和她闲话家常。

夏雪抿了抿唇，深思之后说道：“臣妾不敢揣测圣意。”

太后倒也没太在意夏雪的回应，看着夏雪淡淡笑道：“我觉得，陛下喜欢顾先生。”

夏雪大约知晓了太后的来意，沉吟半晌后说道：“我想，陛下对顾先生，并不仅仅是爱慕。”

“还有敬仰，以及依赖，对吗？”太后看着夏雪笑。

夏雪顿了一下后，轻轻点头。

太后吃斋念佛多年，身上气息温和，如同一个平凡的慈爱老人，“梅妃，你和顾先生生活的时间比较长，你说她对陛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沉默了一会儿后，夏雪回答道：“顾先生将陛下当做自己的学生，将自己会的一切倾囊相授。”

“除此之外呢？”

“顾先生对陛下也有关心，但这种关心，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或者说姐姐对弟弟的关心。”

“一点儿都没有她对宸王的那种心思？”

太后不管朝堂之事，但只要她想知道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总归会有人告诉她。

夏雪惊讶的看着太后，半晌后才呆愣问道：“太后，您都知道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又岂能不知？”慈眉善目的太后气势陡然直变，“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为了一个女子一夜白头，甚至放弃守护着白家天下。我这次过来，就是要瞧瞧，这个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惑人心魄的妖孽！”

夏雪吓得不轻，扶着木桌跪在太后身侧，颤颤巍巍，畏不敢言。

夏雪进宫的时候，年纪很小，但也听说过皇后是如何的霸道，和后来清心寡欲的太后判若两人。

如今太后眼神一变，她便吓得不敢起身，更不敢看。

太后没看跪在地上的夏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些年，有宸王稳住大局，又有宸王带入宫的顾夕琉教导陛下，哀家很放心。陛下现在不过十七岁，宸王便要为了一个女人放手让他一个人处理所有事，哀家很难不担心。”

夏雪吓得瑟瑟发抖，根本听不进去太后说了些什么。

直到丫鬟过来，禀告太后，顾笑夭醒了。

太后见夏雪这模样，没有带她一起过去，独自去了顾笑夭的房间。

顾笑夭知道太后来了，但仍旧没有下床。

一个心如死灰的人，自然不会怕死，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哪里还会畏惧其他人。

太后看见顾笑夭躺在床上，目光平淡的看着她，倒也没发脾气，在椅子上坐下。

“你就是顾笑夭？”

“是，我是顾笑夭。”

“陛下近些时日不开心，可是因为你？”

“我不是陛下，无法确定陛下不开心的原因。”

“那宸王呢？宸王辞官，可是因为你？”

“传闻是如此传的。”

“那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顾笑夭沉默了很久，淡淡道：“我想出宫，我想和宸王成亲，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

她前半生一直为了幼时的所见所闻而活，后半生她想为自己而活。

哪怕明日就死，她也想死在白夕琉怀里。

她还记得，九年前，师兄师姐将她从空中摔下去，身后的降速伞快要落地的时候破了，她没有把控好方向，砸在棋盘上，滚落在白夕琉的怀里。

她一身狼狈，那人却笑看着她，笑容里有几分捉弄的狭促意味，却并不令人生厌。

她后来一直在想，她是不是比白夕琉更早心动，只是野心掩盖了一切涌动的情愫。

“太后，您这次过来，想说什么便直说吧。”顾笑夭没有心力和太后拐弯抹角。

太后在自己宫里多年，足不出宫，突然间来找她，必然不只是要和她闲话家常。

“你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个直爽的人。”太后打量着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顾笑夭，“我不绕弯子了。西扶国又开始骚扰中域边境，我想让白夕琉去坐镇。”

顾笑夭和太后对视，神色平静的提醒道：“陛下已经收回了虎符。”

“虎符还在陛下手里，他可以再给宸王。”

“宸王已经交出所有的令牌印章，准备归隐，他不一定愿意再收虎符。”

太后盯着顾笑夭的眼睛，“所以我来找你。”

太后的眼睛是漂亮的杏眼，年长之后添了皱纹，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一双清亮黑眸便能俘获男人心的清丽，“若你能劝说宸王收下虎符，我便放你出宫。”

巨大的诱惑，让顾笑夭死气沉沉的眼睛亮了一下。

瞧见顾笑夭眼中的亮光，太后知道顾笑夭心动了，继续说道：“若你真能劝说宸王去西边边境，我会劝说陛下，让你同行。”

“此话当真？”顾笑夭现在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小孩子尚能撒谎，君王尚能言而无信，更何况一个深宫里的老妇人。

太后淡淡道：“哀家今天便送你出宫。”

……

离开皇宫之后，顾笑夭回身，看着高大的宫门，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精致的笼子。

而她曾经是心甘情愿被关在里面的鸟，如今得了自由，才发现自己有多热爱外面的世界。

但愿离开之后，她可以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