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季丹心舌头打结。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跳突然快得异常。

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了某种躁动的情绪，来势汹汹，撩得他口干舌燥。

那是他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陌生感受，季丹心完全不知道这种情绪从而何来，只好借口掩饰道“我有点胃疼。”

君止眉心一动，想到季丹心那颗破烂胃，突然有些担心“胃疼？严重吗？那天给你的药按时吃了吗？”

他直起身来，打量着季丹心的脸色, 却发现少年此刻双颊微微泛红，脸色全不似那夜醉酒后的苍白。

“发烧了吗？”说着竟伸出了手，用两指轻轻探了下他的额头。

一阵清凉的触感从前额传来，季丹心猛地一哆嗦, 突然退后躲开了。

君止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诧异地收回了手，开口道“你体温还算正常。至于胃病，这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好的。以后你从日常饮食到生活习惯都得注意，一日三餐要按时吃，切忌暴饮暴食, 饭后不要做剧烈运动，早睡早起少熬夜……”

涂闲在一旁听着他这一长串的叮嘱，不由得暗自咂舌。

大师兄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从未对谁如此上心, 如今怎么连生活起居一类的琐事都叮嘱起来了？何况, 大师兄自己的三餐都未必按时吃, 居然还煞有其事地嘱咐蛋黄儿？

不过，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涂闲灵机一动，凑上去趁机道“大师兄，不是我说啊。‘养身体’这三个字说得容易，实现起来还是有难度的。就比如你说饭后不要剧烈运动——我和蛋黄儿现在天天都要早起，吃完早饭就得小跑着来上课，像今天这种室内课也就算了，可以后就得在室外上课了吧？那可不就是吃完直接开始剧烈运动嘛？所以我觉得，这个早课时间，会不会还是推迟一点点好？也给我们留出点儿消化早餐的时间嘛。”

其实这话说到一半时，涂闲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自找没趣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甚至能预想到大师兄会怎么回复了“你们就不能早睡早起半小时？”诸如此类的回答。只是话已经开了头，他就索性将错就错地把话讲完了。

不料君止听罢，沉默片刻，居然真的点了点头“那以后七点开课？”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季丹心，“吃饭不必急，细嚼慢咽对消化好，七点的课你总来得及吧？”

“……”涂闲下巴差点儿脱了臼。

他一脸惊疑地看着君止，简直怀疑大师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他入门一整年了，从不知道大师兄原来还能放宽早课时间。以前四师兄跟着他修行的时候，据说天天五点就起床，也从未享受过任何优待。

君止倒不觉得这算是什么优待，因为季丹心的情况本来就特殊。

身负血蛊，体弱多病，喝半瓶酒就能吐得一塌糊涂加胃疼好几天……这样的季丹心在他看来简直就像一株娇弱无比、临近枯萎的小草幼苗，必须要有人悉心呵护，好好照顾，才能健健康康地活下来。

想到这里，君止又问季丹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回去休息？”

涂闲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不用不用，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季丹心连忙摆手。

君止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遍，才放下心来，语气也恢复如初，淡淡道“以后哪里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课堂这才又继续下去。

君止讲了足有三个多小时，那些基础知识在涂闲看来十分枯燥乏味，季丹心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时间一长，涂闲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他努力睁大了眼，也掩盖不了自己昏昏欲睡几近原地飞升的状态。好在君止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季丹心身上，倒也没空搭理他。

直到季丹心推了推涂闲支着额头的左臂，小声道“小师兄，大师兄说走了。”

“啊？”涂闲猛地回神，脱口而出“午饭时间到了吗？”

季丹心“……”

君止看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瞌睡的涂闲，冷冷道“现在才十点，你盼望已久的‘户外运动’时间到了。”

涂闲“……”

所谓“户外运动”，自然就是开始上修行课了。

君止领着两个师弟朝外走去，回廊上，季丹心开口问他“君师兄，修行课主要是学什么的呢？”

君止回答道“简而言之就是教你如何运用灵力的。你现在才刚刚觉醒，根基不稳，只能从最基础的训练做起，先开始练习聚气，做到聚气不散后，再慢慢试着隔空移物，等灵力稳定了，就可以开始使用一些简单的符篆了……这个过程，根据每个人不同的天赋和努力程度，大概需要半个月到一年的时间。待到你根基稳了，灵力也有所增进了，我再教你怎么画符布阵，降妖除魔。”

季丹心点了点头，其实却没太听明白。什么叫聚气不散？那团气聚起来后难道还会散吗？还有，隔空移物也需要练吗？自己那天懒得下床，就试着隔空拿了个水杯，好像也不难啊？

君止在前面走着，突然再度开口“我对你们平时的个人着装没什么要求，不过在课上，出于安全考虑——”

说着突然抬手，下一刻院内平地生风，几片树叶唰唰落下，飘至回廊。其中一片贴着季丹心的耳垂掠过，刮了一下他的星星耳钉。

季丹心一愣，只见那片树叶回旋飘到了君止手中。

君止两指夹起了那片树叶，也不曾回头，仍然边走边道“灵力使用过程中经常会形成很强的气流，因此你戴着尖锐物品上课就很危险，我刚刚只要再加几分力，你耳垂上的肉可能就被扯掉了。”

季丹心“……”他光是想象了一下耳钉被扯下来后血肉模糊的样子就觉得隐隐作痛了，不禁一阵牙酸道“我摘。”

他记得第一次在小摊上看到这对星星耳钉时，金属面在艳阳下反射出了淡淡的金光。他一个恍惚，突然想起了那晚星光环绕的止戈剑，所以才咬牙出“重金”买下了它。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必靠着一次次回味那夜的奇迹而支撑下去了。

季丹心抬头看了眼君止的背影，伸手取下了耳钉。

涂闲跟在二人身后，摸了摸下巴。

换做以往，大师兄根本不会用这么迂回且温和的方式提醒师弟摘耳钉，大概会直接面无表情地扔过来四个字“耳钉摘了。”至于为什么，你就自己慢慢体会吧。

而如今……涂闲的目光在君止身上扫过，终于确定，大师兄好像确实有了那么一点改变。

“对了，君师兄，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带剑？”季丹心问。

君止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止戈剑最近心情不好。”

季丹心“……”他头一次听说一把剑也会心情不好。不过回想到那晚止戈剑的表现，似乎就业可以理解了。

不出片刻，三人便回到了空旷的庭院中央，脚下是青石铺就的一片的训练场地，虽然聚灵阵遍布整个发院，但一进入训练场，季丹心就察觉到此处灵气似乎更加浓郁。

君止指着一旁的石墩对涂闲道“你先去热身，老规矩，聚气一百次。”

涂闲顿时一脸菜色。

所谓老规矩，可不是单纯让他“聚气”就算了，而是指让他聚气后，运用灵力将那二百多公斤的石墩搬运到旁边的红圈内，落地后再把它搬回来。如此反复算是一次。

对此，涂闲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不过以往，就算他再不情愿，也知道大师兄在课上说的话不能不听。然而今时今日，一来他已经有日子没上大师兄的通灵课了，不免好了伤疤忘了疼；二来，他察觉到大师兄近来变得愈发好说话了，便不由生出几分侥幸心理。

这两种心理作用下，涂闲的胆子就也大了起来，继续笑嘻嘻地讨饶道“大师兄，这都十点多了，一百次聚气，我做完就差不多要到午饭时间了，那这热身不是白热了？要不……”

君止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两百。”

涂闲“……”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处理方法，大师兄还是那个大师兄。

直至此刻，涂闲终于回忆起曾经被大师兄的通灵课支配的恐惧，于是也不敢再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了，灰溜溜地跑去热身了。

君止回过头来，对季丹心道“你聚气能聚成什么样子？聚来我看看。”

有了涂闲的前车之鉴，季丹心自然是大师兄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于是乖乖伸出了手，下一刻，掌心上便亮起了一团金光。即便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金光也依旧闪耀。

“这样吗？”季丹心一抬头，却敏锐地捕捉到君止眼中的一丝惊讶。

他愣了愣“君师兄，怎么了？”

君止没有回答，一言不发地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最小的那个，你试试看能移开吗？”

季丹心顺着他所指望去，发现场地边上居然还立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墩。

最小的一个看起来比涂闲正在练手的那个小一倍，大概不到一百公斤的样子。

季丹心深吸了一口气，念头一起，灵力便开始随他的心意而动。

这一切仿佛是不需要教的，仿佛是他原本就会的。

金光在他的意念操控下，化作了两道触手，直奔那个小石墩而去……

然后，竟轻而易举地将它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