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缕金色的晨光透过薄云和早雾洒在君止身上, 在他身外反射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季丹心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涂闲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季丹心才回过神来，低头道“大师兄早。”

君止点了点头，却未曾停步“你们跟我进屋吧。”

被他直接无视了的鹦鹉师姐在他身后一声叹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季丹心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君止目光朝他一斜，季丹心忙收了声。

涂闲双眼放光道“大师兄, 我们今天不上户外的课了吗？”

君止扫了他一眼“师父说丹心没有任何基础，让我先带他上一节入门课，给他讲讲基础知识，你要是不想听, 可以去外面上训练课, 我给你布置一点……”

“不不不，别别别！我基础也挺薄弱的。”涂闲连忙摆手道“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为了来日能累土而上，起九层之台, 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再接受一下您的基础知识教育。”

一旁的季丹心则愣了愣，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听君师兄叫自己“丹心”。只觉得这名字由他读来，说不出的好听。

发院不光有广阔的庭院, 北面还有一排木制的房屋。房屋外观看起来清新简朴, 内部却很精致。季丹心从窗外向内望去, 见有的房屋内部居然还设有小型球馆，不像是用来修行的，倒像是给他们平时放松娱乐用的。

君止带他们来到的房间则像是个小型课堂，前台有黑板，有电脑，甚至还有屏幕投影仪，后面有几个小书桌，桌面上不光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放着朱砂和一些空白的黄符。

“坐吧。”君止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副桌椅道。

季丹心拉出椅子坐了，却见涂闲仍然在往后排走。

君止抬眼看他“你要去哪里？”

涂闲笑嘻嘻道“大师兄，前排这么珍贵的地方就留给小师弟嘛，我……”

君止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想去训练的话——”

涂闲立刻小跑回来，在季丹心右桌的座椅上坐下了。

君止转头问季丹心“对于通灵者，你了解多少？”

季丹心想了想“我知道他们按照修为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每个等级好像又分‘上、中、下’三位。”

君止纠正他道“我们。”

季丹心一愣。

君止见他没了下文，知道他对于通灵者大概也仅限于此了，于是开始从头给他解“通灵者，广义上是指任何身负灵根的人，狭义上则是指能‘聚气’——也就是能汇聚灵气、使用灵力的人。”

君止说着，伸出了右手，一道金光从掌心亮起，他一个弹指，金光便四散开来，气流如风般掠过季丹心的耳边，把要打哈欠的涂闲也吓了一跳。

君止放下手道“这金光便是灵气汇聚后的具象化体现。能聚气的人一定天生灵根，反之则不然。灵根是存在于我们体内的、帮助我们将天地灵气化为己用的基础，也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来说，灵根越多的人，体内灵力运行转化的速度就越快，修行速度也会越快。反之，如果一个人体内只有一道灵根，那么他的灵气运行就会艰难，以至于无法做到聚气，也无法真正意义上的使用灵力。这样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与常人无异，因此也被我们称为‘伪通灵者’。伪通灵者其实很多，只是他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身负灵根的事，所以会以普通人的身份过一辈子。”

季丹心点了点头，又突然想到君止被世人称作通灵天才的事。那么，君师兄体内的灵根应该不少吧？

季丹心问“大师兄，一般而言，通灵者有几道灵根才算‘天赋好’呢？”

君止回答道“能察觉到自己有灵根的人普遍拥有三至五道灵根，超过六道灵根的人，就能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了。目前已知一个人所能拥有的灵根极限是十二道，但是那样的奇才，不是每个时代都有的。上一个身负十二道灵根的人出生在四十多年前，名叫东方平，传闻中是三百多年前天师陆非辞的转世。他在二十年的前血月之变中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击退了魔神。此后二十年间，未曾再听说有十二道灵根的人出现。”

季丹心眨了眨眼，他其实想问一句大师兄有几道灵根，但又觉得这样直接提问不大礼貌，于是改口道“大师兄，你能看出来我有几道灵根吗？”

君止摇头道“一般人的灵根数需要用专门的灵石来测，不过师父觉得天赋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努力与机遇，我们几个刚入门的时候都没测过灵根数，你也不需要。不过，我听师父说你刚觉醒就能聚气，天赋应该不低。你不必太过在意自己的天赋，它只是决定一个人最终修为的众多因素之一，其他还要看你的后天表现。”

说罢扫了眼涂闲，有意无意道“有的人天赋不错，但是不努力修行，空有天赋也并没什么用。”

涂闲“……”怎么感觉我躺着也中枪？？

就这样，季丹心听君止从通灵者的概念讲起，讲到妖、魔、鬼、怪各自的物种特性和等级能力划分等，四者能力各异，因此对付他们的方法也各有不同。

讲了一半，君止停下来对季丹心道“你左手边的本子是给你做笔记用的。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繁多，你记一下吧。”说着转头又对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涂闲道，“你也一样。”

涂闲闻言硬生生地将一个哈欠憋了回去，乖乖去拿笔记本。

季丹心也翻开本子拿起了笔，然而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仰头听着君止讲课，虽然神情不可谓不专心，但极少动笔。

君止又讲了半晌，突然对季丹心道“怎么不记？”

季丹心低头道“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涂闲就在心里暗道不好。

果然，君止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八卦的卦名是什么？分别象征哪八种自然现象？”

涂闲扶额。这虽然是个十分基础的问题，但对于季丹心这种一点儿基础也没有的人来说，想要靠听一遍就背下来可不容易。大师兄明显就是不满于他只听不记，蛋黄儿要是这会儿回答不上来，还不得被罚抄个百八十遍？

不料季丹心微微一怔，回答道“八卦者，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

君止目光一动，又问“妖分几阶？鬼分几等？怪分几级？”

季丹心道“妖分五阶，五阶大妖之上，还会有百年一降世的‘妖王’，不过三十多年前妖王刚出现过一次，因此当代应该不会再有新妖王诞生。鬼分四等，鬼兵、鬼将、鬼帅、鬼王，他们的修为相当于天、地、玄、黄四级的通灵者。怪分五级，第五级为顶级，五级大怪一般需要千年成形，力同于天师。”

君止抿了抿嘴“奇门遁甲排盘的心法秘诀是什么？”

“易经六十四卦的分宫卦象次序是什么？”

……

一路问下来，君止终于理解季丹心为什么“有恃无恐”了，他居然仅靠听一遍就将自己说过的话都记在了脑子里。

君止望着眼前记忆力惊人的少年，一时间不由得有几分感叹。

然而，本着让他戒骄戒躁、更进一步的原则，君止还是摇了摇头“你记性虽然好，但是头脑中的东西能记一时，未必能记一世。让你写下它们来，也是为了防止你以后遗忘。”话虽然这么说，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季丹心低下了头，小声道“大师兄，我的字……不太好看……”

君止一愣，这才想起来他的情况，不由暗道自己大意。他顿了顿，轻声试探着问道“你会写字吧？”

季丹心点点头“常用字还是会的，就是写得很丑……”

君止安慰他道“那无妨。想要字写得好看，只有多练才行，你如果觉得自己字迹不端就不敢下笔，书法是不会进步的。”

季丹心只好点头答应，开始硬着头皮记笔记。

其实他如果只是字写得丑也就罢了，偏偏还坐在君止眼皮子底下。一想到君师兄低头就能看到自己歪歪扭扭的狗爬字体，季丹心愈发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记笔记的动作也遮遮掩掩的。

君止又讲了大约有一刻钟，突然走下了讲台，来到季丹心身边，伸手从他胳膊底下抽走了被他半遮半掩的笔记本。

季丹心一惊，却没敢拦，也拦不住，只好任由笔记本落入到君止手中。

君止只扫了一眼，就知道季丹心为什么不敢让自己看了。

这字已经不光能用“丑”来形容了，横不平竖不直不说，许多字的比划写法都是错的。最要命的是，他有的字不会写。比如“妖魔鬼怪”的“魔”，居然直接用拼音代替了。

君止本人写着一手为人称道的好字，在这方面的“眼界”自然也会比较高。因此当季丹心那七歪八扭的字迹和杂乱无章的板书入眼时，他眉心下意识的微微一蹙。

这样微小而又不自觉的神情是君止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却被敏感的少年捕捉在了眼里。

那一瞬间，季丹心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他的蹙眉而轻轻一疼。

少年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君止的眼睛，他害怕从大师兄眼中看出更令自己难受的情绪。

君止默默将笔记本递还给了季丹心，倒没有对他的书写发表任何看法，而是望着垂头丧气的少年道“笔给我。”

季丹心一愣，将写字笔递到君止手中，又垂下了脑袋。

君止站在季丹心身后，俯下身来，然后在他笔记本上标注的那个“o”旁，一笔一划地将“魔”字写了上去。

季丹心用眼角余光瞥到那只握笔的手，不由一怔，猛地抬起头，结果差点儿撞上了君止的下巴。

好在君止及时偏过了头，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往右移了移，然后继续替他将本子上的其他字补齐。

他写字时神情有种别样的认真，仿佛是在做一件十分紧要的大事。

右手虚撑着桌面，宽大的身影几乎将季丹心整个人罩了进去。

季丹心屏住了呼吸，在君止的包围下一动不敢动。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

季丹心不敢往后看，只好顺势将目光投向了君止正在写字的手上。

如果忽视那些常年持剑所生出的薄茧，君止的手其实更像一双文人的手。手指纤长，肤色白皙，每一根指骨都仿佛是美玉雕成。

而他的字则如同他的人一样，端方正直，苍劲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冰雕雪塑，印刻在了笔记本上。

君止一页补完，又翻了一页，就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季丹心标注的拼音都亲手写了上去。

季丹心趁他翻页的工夫，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忽然闻到了大师兄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紧接着，他听到了君止的心跳。

“扑通，扑通……”

清晰得如同钟击鼓擂。

季丹心一怔，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君止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极富磁性的嗓音从自己耳畔响起，季丹心恍然大悟——

原来那不是君止的心跳声。

那是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