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庙离河西村算不得近, 起码在不使用法术的情况下, 夜光就只能和殷涵一样搭乘村里的牛车出行。

当然，作为河西村唯一的交通工具，牛车向来很受村民们欢迎，几乎每趟出村都是座无虚席。

所以，当夜光与殷涵一起走到牛车附近时，看到的就是一群围坐在一起, 唾沫横飞地讨论着各种家长里短的村民。

而村民们在瞧见夜光这位京城来的贵客居然要和他们同行的时候，也是顿时激动起来，一边争相给夜光让座, 一边又拘谨地与夜光寒暄着, 仿佛能同京城人说上话, 就四舍五入等于他们去过京城了。

“在咱们这儿拜二郎神, 那可是最灵验的了！”得知夜光要去二郎神庙，村民当即吹嘘道, “毕竟灌江口就在这附近, 而咱们在他的府邸旁边求他庇佑, 他哪能听不到呢？”

“是这个道理。”殷涵笑眯眯地接话道。

村民又问：“不知道夜公子是想求前程还是求姻缘？”

向二郎神求前程和姻缘？

夜光在心里默默地嗤了一声。

“二郎神难道还能庇佑姻缘吗？”殷涵对这一点倒是好奇。

村民挠了挠头：“反正都是天上的神仙，咱们拜托了二郎神, 然后他在串门的时候再向月老提一句, 那不就成了？”

“这样说倒也没错。”殷涵点了点头。

村民道：“不过, 夜公子既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想来要求的应该就是前程了。”

随着赶车人的一声吆喝，拉车的老牛开始慢悠悠地迈开步伐。

“那也说不准。”殷涵被泥泞不平的土路颠得倒向夜光肩头, 然后又很自觉地重新坐直，“毕竟，咱们这位夜公子的妻子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夜光转头看了她一眼。

“死了？”提到这个话题的村民，立刻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夜公子可别介意。”

夜光眉心微拧，摇了摇头。

“他不会介意的，”殷涵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道，“因为死的那人根本算不上他媳妇，我刚才是胡说的。”

夜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这副神情，难道你自己不这样认为？”殷涵问他。

夜光把脸转了回去，继续低头看土路上被车轱辘碾出的车辙印：“的确不算。”

殷涵撇撇嘴，也不继续开口了。

“那么小的孩子，没娘可不行。”一名村妇说道，“夜公子在拜完二郎真君之后，不如再拜拜三圣母娘娘。三圣母是女仙，应该比男仙更愿意管男女姻缘上的事。”

“他们可管不到我的事。”夜光说完这句话，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

于是，村民们也不好再多嘴了，甚至彼此间唠嗑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

抵达二郎神庙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道路两旁也陆续有吃食摊子支起来。

殷涵禁不得饿，因此在拉着夜光吃了一碗面后，又买了一串糖葫芦在嘴里咬着，然后这才施施然进了庙。

大概真的是名声远扬的缘故，二郎神庙可谓香火鼎盛。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求签的祈福的，甚至是偷偷摸二郎神雕像的，各种类型的香客应有尽有。

还别说，二郎神的这座雕像造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就连殷涵看了都忍不住想找张纸画下来裱床头，更别提那些基本没见过什么外男的古代姑娘了。

像这会儿，殷涵就听到其中一个摸了二郎神靴子的少女小声嘟囔道：“唉，要是我以后的夫君有二郎真君千分之一的俊美就好了。”

“噗！”殷涵本来打算装作没听见的，可架不住少女的表情实在太过虔诚，所以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自己丢人的喃喃自语声被其他人听见，而且还受到了嘲笑，少女几乎是立刻羞红了脸，转过头想要瞪殷涵。

不过，先一步映入她眼帘的，却是夜光那张比二郎神雕像还要俊美的面容。

于是，她的脸颊登时又红了几分，眼神也顿时娇羞起来，欲语还休地望着好似没有注意到她这个人的夜光。

“对不住，我刚才不是在笑你。”殷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只是在笑，这神像怎么雕得这样栩栩如生，我还以为二郎真君当真显灵了呢！”

少女噘着嘴轻哼了一声，正打算说话，却听夜光先一步开口说道：“何必同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不如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去。”

“怎么，惦记家里的奶娃娃了？”殷涵有意说给春心荡漾的少女听，“放心，我娘虽然不太能认得清人，但在照顾孩子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他们的？”夜光抬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神像，“不用上香了，我们直接到后面去。”

“好歹是要托人家办事，总得意思意思上柱香吧？这叫礼轻情意重。”殷涵不听他的，直接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把签子塞他手里，接着就蹦蹦跳跳地去找庙祝买香了。

“公子，”看到殷涵离开，少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刚才那位姑娘……是你的妻子吗？”

夜光瞥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不像吗？”

不像吗？

这句反问落在有心人耳中，基本上就是肯定的意思。所以，少女的神情顿时黯淡下去，也不继续同夜光搭话了，垂头丧气地便离开了二郎神庙。

“咦，她这么快就放弃了？”殷涵抱着一炷又粗又长的香回来，讶异道，“我还以为她就算被你拒绝，也会留下来看看二郎神，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呢！”

然而，夜光却盯着那柱香问道：“庙里还卖这种奇怪的东西？”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殷涵反驳，“这是富裕的象征，有钱才能买得起这么粗的香呢！这种香烧得久，也就更能吸引神仙的休息注意了！”

“的确很引人注意。”夜光提醒道，“不过，你可不怎么富裕，不必为了吸引二郎神的注意，特别买这样一炷香。”

“买都买了，而且我这属于送礼，性质不一样。”殷涵费力地把香点燃，然后插到香炉里，“好了，我现在绝对是庙里最受二郎神喜欢的人类。”

“到后头去吧，”夜光催她，“我这就施法让二郎神过来。”

“行嘞，不过你态度客气点，”殷涵步履轻快地走在夜光前面，“人家毕竟是我二哥和侄儿的救命恩人呢！”

“嗯。”夜光嘴里应着，但背到身后的手却偷偷掐了个法诀，吹熄了殷涵刚才点燃的那柱香。

·

主人听调不听宣，那么作为宠物……不，作为下属，哮天犬的日子自然也是十分悠闲。

比如现在，他就又叼了一件被杨戬缴获的犯事仙家的法器，想要跟杨戬玩你丢我接的游戏。

可是，杨戬却忽然睁开了额上的第三只天眼，猛地朝九天外月宫的方向看去。

“果然……”

哮天犬吐掉法器，摇身变作人形，问道：“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夜光那家伙，果然偷偷溜出月宫了。”杨戬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而且，这会儿还在灌江口附近的二郎神庙里施法叫我过去。”

“大胆！”哮天犬立刻叫道，“他那身份，能溜出天庭就该夹着尾巴好好躲着，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联系主人您呢？”

杨戬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十年前我放过了姮娥仙子一家，所以他便认为，我对于玉帝来说，其实是个阳奉阴违的臣子。”

哮天犬不快道：“他难不成是得寸进尺，想让主人再帮忙救出天牢里的姮娥仙子吧？”

杨戬摩挲着手里的三尖两刃刀：“也不是不无可能，毕竟他这次逃离天庭，定是带着姮娥仙子的两个孩子一起离开了。而当初那个牛二郎，又正是灌江口附近的村民。所以，如今的他说不定正想着怎么将自己的大姐救出来。”

“何止是他？”哮天犬说道，“那个妘娥仙子不也挖空心思想要救出姮娥仙子吗？”

“妘娥？”杨戬的神情微微一动，“她这十年来连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自然不会像夜光托我帮忙。”

“那主人是打算帮这个忙吗？”哮天犬皱着眉头道，“这可是个大麻烦，咱们跟姮娥仙子一家又没什么关系，可不能——”

“谁说要帮了？”杨戬打断道，“我看着像是那种慈悲心肠的烂好人吗？”

哮天犬乐道：“那就是不帮了？没错，就该这样才对！”

“唔……”杨戬摸了摸下巴，“虽然不打算帮，但也不妨碍我去瞧瞧夜光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哮天犬重新垮下脸：“主人，您还是别跟夜光那家伙有过多牵扯了。那家伙可是个灾星，你看他身边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而且心肠还黑，指不定就把主人给坑进去了。”

杨戬摆摆手：“废话真多，还有，谁叫你变过来的？”

哮天犬愣了一下：“啊？”

杨戬命令道：“变回去，我手痒，把肚子给我揉揉。”

哮天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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