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孩子不好当, 几乎每天都得起早贪黑干活, 不干活就要挨父母的教训。

而殷涵如今虽然有牛有房，母疯父亡，可平日也得保持一个勤奋的作息, 这样才能保证自己在小农经济下, 可以过上温饱生活。

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的她，是成了亲的“牛二郎”，是刚刚返乡的“牛二郎”, 是要在家陪妻儿的“牛二郎”, 所以——

等等，妻儿？

殷涵猛地睁开眼睛, 然后扭头看向身侧正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夜光。

“你怎么躺在这里？”她忍不住提高音量质问道。

然而，夜光只是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并没有开口搭理她。

“别装了，”殷涵抬脚就要把夜光踹下床去，“你一个神仙还需要睡觉？”

“神仙的确不需要，”夜光立刻反手抓住她的脚踝，，“可你娘的儿媳妇需要。”

殷涵哼了一声：“我娘又不在外头听墙角，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睡？”

夜光道：“谁说没有？最要紧的是, 她不但自己听墙角，而且还拉着外人一起听。”

殷涵愣了愣：“外人？哪个外人？”

夜光睁开眼睛：“大概就是那个力气没你大，体格没你壮, 却还心心念念着想要娶你过门的刘向吧。”

闻言，殷涵忍不住将夜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力气同样没我大，体格也同样没比我壮到哪里去。”

夜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避过殷涵的目光，起身向窗边走去：“起码，我没有心心念念要与你成亲。”

·

看着跟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离开的灰牛，刘向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错，换做是以前，他巴不得有各种理由赖在牛家。因为这样，他就可以趁机和心上人多相处一段时间了。

然而现在，他的心上人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男人。他们看上去是那样亲密般配，叫他只要多看一眼，心里就不免多上一分酸涩。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肯再留下来，并且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从此以后也不再靠近殷涵一步半步。

“哞——”可灰牛却摇了摇头，把刘向又往回推了推。

“好吧好吧，我不走就是了。”刘向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然拿一头大灰牛没有办法，所以只能虚以为蛇，暂且顺着灰牛的意思行事。

不过，要他原路返回那是万万不可的。因此，他便随手搬了个木墩坐下，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温习新近学过的功课。

“刘向？”也不知过了多久，殷涵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你居然真的跑我家来了？”

闻言，刘向原本充斥着各篇文章的脑海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慌慌张张地从木墩上站起来，期间甚至差点被绊了个趔趄。等反应过来后，他又连忙赶紧拍了拍衣襟，试图让自己的仪容看上去端正一些，接着这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开口朝殷涵问好。

“早什么呀，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这是埋汰我呢？”殷涵摆了摆手，“对了，你来我家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真如某人所说，是过来听墙角的吧？”

“不不不，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一个读书人，又怎么敢做出那样无礼之事？”刘向连忙否认，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殷涵口中的“某人”到底是谁，“我只是……只是替我娘向你和牛婶儿道歉的。”

殷涵咧嘴一笑：“我猜你也不是，毕竟在河西村就找不到比你更老实的人了。没关系，你娘那张破嘴，一天不损人就难受，我早习惯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将她看紧些。否则哪天我要是没忍住，把她给打坏了，那麻烦事可大了。”

刘向也知道王寡妇平日对待殷涵一家的嘴脸，因此立刻点头应允道：“我会继续劝说我娘，尽量不让她再来烦扰你们。”

“光说不练假把式，承诺了就要做到才行。”殷涵忽然挠了挠头，“咦，我刚才过来，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刘向站在边上看着她像只陀螺似的四下转悠，心里不由得有片刻的踟蹰。不过，他最后还是取出了贴身藏在怀里的一张纸和一束兰草，然后深吸一口气，递到了殷涵手中。

“又是你写的诗吗？”殷涵尴尬地搔了搔脸颊，“说实话，我不太擅长诗词赏析。你给我写诗，那纯粹就是对牛弹琴，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刘向低声说道，“以后我不会再写了。”

“是吗？那我可得收好了，万一你改天成了大文豪，这可就是我保存的唯一一张……咳！”发现自己差点说漏嘴，殷涵赶紧清清嗓子，“我想起来了，我是来找牛的。牛兄，你好好的牛棚不待，在外面乱逛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灰牛打了个响鼻，依依不舍地跟着殷涵往后院去了。

他觉得刘向的态度很危险，因为对方怎么看都是一副要放弃他三妹的样子。

可这怎么行呢？

要是刘向不努力追到他妹妹，他妹妹不就要和姮娥的弟弟在一起了吗？

且不说人仙相恋会有多可怕的后果，光是看姮娥弟弟那副招蜂引蝶的相貌，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不安分的。而他妹妹那样单纯质朴，又哪里能招架得住。

“哞——”

于是，牛二郎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拱着殷涵就要往角落去，试图告诫自己的三妹千万不能陷入美男子的温柔乡中。

“二郎，”然而，牛大娘的呼唤声却将殷涵半道儿截了过去，“孩子哭了，你这个当爹的快来哄哄！”

牛二郎下意识朝牛大娘和两个孩子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就被殷涵给推了回去。

“你先回牛棚待着，别把娘给吓着了。”殷涵说罢，又提高音量询问牛大娘，“娘，不能让夜……不能让我媳妇儿先哄着吗？”

“哎哟，”牛大娘大声回答道，“你媳妇儿在洗尿布，腾不开手，你快些过来！”

洗尿布？

殷涵眼前一亮，也不去管自己尚在哭闹中的两个侄儿了：“我媳妇儿在哪儿洗尿布呢，我去看看！”

牛大娘道：“洗尿布有什么好看的？你别是想偷偷替你媳妇干活。”

殷涵嘿嘿地笑了起来：“哪能呢，我就是想知道他‘手洗’尿布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不是还是那么高贵冷艳！”

·

法术是个好东西，对神仙来说，几乎什么事情都可以挥挥手就做到。

只不过就在夜光准备挥手的时候，殷涵却拉着牛大娘过来了，并且还搬了两张小板凳，显然打算全程围观洗尿布一事。

“等等，要先把尿布泡在水里，哪能干搓呢？”

“皂角在边上，对，就那个，把它抹在尿布上，能除污的。”

“搓起来，搓起来，别嫌脏，自家孩子的东西怎么可以嫌脏？”

“洗了一遍就该换水了，去，再到井边打一桶水上来。”

夜光从不知道，殷涵的声音居然还可以这样聒噪。哪怕是跟后院那几只嘎嘎叫的鸭子相比，都显得不遑多让。

可惜即便如此，牛大娘仍旧不太满意，因为夜光干起活来实在太不麻利了。再对比一下殷涵方才说的话，这不明摆着平日做事的都是她家二郎吗？

“二郎呀，你说你娶这样一个娇贵的媳妇做什么？”牛大娘忍不住数落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只怕还要你来伺候她吧？”

殷涵欣赏够了夜光的窘迫样，转头对牛大娘说道：“娘，您早先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媳妇儿别像大嫂……咳，别是那种刻薄难缠的泼辣女人，而且能够尊敬孝顺您，就够了。怎么这会儿又抱怨起来了？”

牛大娘摸了摸脑门：“我……我说过？”

殷涵用力点头：“说过！”

牛大娘叹气：“那好吧，反正人也娶了，孩子也生了，咱们也不能把她给休回娘家去。这样，娘这几天替你调教调教她，好让你以后能少操劳些。”

殷涵嘻嘻一笑：“好嘞，谢谢娘！”

牛大娘道：“对了，听你媳妇儿说，你们明天要去二郎神庙上香？”

殷涵道：“没错，大概要去一天。到时候我会请隔壁的李婶儿来照顾您，您可别到处乱跑。”

对于自己犹如犯人一般的待遇，牛大娘是不乐意的，但她又很听儿子的话，所以还是乖乖地答应下来。

“对了，”她提醒道，“给二郎神上完香之后，记得再去三圣母庙拜一拜，请三圣母娘娘再赐你们夫妻俩一个孩子。”

殷涵嘟哝：“可之前的两个孩子也不是三圣母赐的啊……”

“嗯？”牛大娘拖长了语调。

殷涵应道：“好好好，我会记得去三圣母庙的。咦，我媳妇把尿布洗完了，我去帮忙挂上！”

牛大娘摇摇头，想到屋里嗷嗷待哺的两个孙儿，于是也不再管儿子、儿媳了，捶捶腿就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一口一个“乖孙”就往堂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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