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玻璃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穿越了时间岁月。

符华漂浮在巨大的玻璃长罐中，微红的粘稠液体之中依稀能见到她平静的面容，不知是否是错觉她的眼角眉梢之间似乎带着些许释然。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立身于外面观察里面，以前都是反过来的，现在她才知道人被装进这容器中原来是这种景象。

说是交给她全权负责符华的复生，但真实的情况是根本轮不到她插手，主教直属的研究团队很快便接管了这里，创伤修复方案的进行和过程的观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很信任这些人的能力，毕竟她们在自己身体之上早就做过无数次的证明，留下在伤口痊愈之后通知她的指示后她便干脆地离开了。

这场所谓的实验本质上其实是一桩交易，就算她说得似乎很利于奥托的愿望，但既要天命付出心血又要承受赤鸢仙人极有可能的反扑的风险，仅仅是是那样的说辞就想打动奥托，也未免便宜了些。

她还得额外地付出代价，至于是怎样的代价全凭主教大人发落，只希望奥托还记得她现在只不过是个身体孱弱的普通人类，不要刻意为难——以她对奥托的了解，这个期盼只怕很困难。

而这份任务指示来得却是如此之快，准确地说，是调令。

实验室之外，一个纤细的身影已经等待了她多时，她记得这个人，经常陪伴在奥托身旁类似秘书般的角色，是叫琥珀来着。

“琪亚娜大人，这是主教大人要我交送给你的。”

琥珀恭敬地双手递上一个开启了的小盒子，里面的东西她没有见过，上面图案却很熟悉。

一个指环，上面却并未镶嵌饰物，只是在环面上雕刻着一朵三瓣的花朵，那是沙尼亚特家族的家徽。

诺大一个家族的徽记是不能随意使用的，这个指环在天命之中只代表一个意思。

“从今以后，您就是天命的圣女。”

……

还是得寻找机会把她带去自己的地上住处，幽兰黛尔看着躺在床上的红发女性这样判断着。

总部毕竟就在奥托的眼下，虽然这里是S级女武神的私人庭院少有人来访，但难保不会出现意外，一但被发现，奥托对待叛徒的态度可不会像他显露于外的那么宽容。

即使可能会在奥托面前陷入被动，但幽兰黛尔并不对拯救无量塔姬子这一行动有什么质疑，就算她不是拉格纳的队员，只看她无畏拯救学生的行为，这份英勇无私的气魄就足够自己伸出援助之手。

万不幸被发现，幽兰黛尔也相信奥托会仔细衡量自己对天命重要性……

“叮。”

这是有客到来的提示，幽兰黛尔眉头微凝，刚才还在想少有人到来这就有人来造访了。

队员们各有任务，丽塔回到共同的居处不需要按响门铃，来的人会是谁？

幽兰黛尔转瞬间做了数个猜想，却怎么也没猜到来的人竟然是她。

“怎么，不欢迎我吗？”白发圣女放下茶杯轻声道。

幽兰黛尔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同样没有收回注视她视线的想法。

她想仔细看看她，并非出于什么暧昧的理由，只是单纯地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自由”的她。

毕竟从前与她的相遇，她不是在病床上就是轮椅中，名为命运的囚笼将她牢牢捆绑，一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而现在——幽兰黛尔垂落视线，那银光璀璨的指环正熠熠生辉——命运似乎也没有稍微松开哪怕一丁点束缚。

幽兰黛尔又凝视着她的双眼，后者既不退缩也不反击地回望着她。

人与人大多都是互相的过客，现在对坐的两人也不例外，只是仔细回想的话，自己似乎在她的世界单方面地驻足了很久，见证了她的双眼中心灵之光的变迁。

曾经，那双眼睛比北极的冰雪还要霜亮，带着历劫不屈的桀骜和愤世嫉俗的讥嘲。后来那宽广的蓝逐渐深沉，变成了一望无际地死海，除磐石般的不屈意志外再也解读出任何事物。

之后磐石也终究破碎，从凄厉的碎片中短暂地烧起了狰狞的烈火，又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地被及时扑灭，留下了死寂腐朽的荒土，破败却依然有重生的可能。

直到……幽兰黛尔并不愿意对那个夜晚多做回想，那星光璀璨的夜色中埋葬的不仅是一个女孩的生命，还有另一个女孩除生命外的所有。

但冰冷的荒原还是重生了，成为了如今这样虚无寂静的无暇苍蓝。

虚无中是看不出来任何东西的，所以幽兰黛尔选择了直接提问。

“找我有什么事吗？”

“奥托要我在五个月内做出配得上这个位置的功绩……”她抬起右手扬了扬尾指上的指环，“而且好像并不打算预支一兵一卒。”

没有经过正式册封并布告全天命的圣女调动不了任何部队，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往日的人情。

“我可以帮你。”

即使她的本愿更希望这个饱受摧残的女孩能够彻底远离这一切的纷争，但比安卡?阿塔吉娜的承诺从不会有反悔的时刻，直到两者任意一方的生命抵达尽头之前，她都会将那份誓约履行下去。

“不用了，我接下来可是打算和你抢功劳的，我想请你帮的是其他东西。”

幽兰黛尔尚未明白话从何来，通讯器的响起却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天命拥有她通讯方式的人不多，其中大多数人的权利又止步于留言，除了她的队员们能够直接拨响她通讯的就只有……

“幽兰黛尔大人，主教命令您前往捉拿叛逆的圣芙蕾雅一众，接下来驻扎东方部队将全权交由您指挥……”

出现在通讯另一端的并不是预料中的奥托，而是一位覆盖着半张面具的白发女性。

琥珀对奥托意志的传达向来简洁而明确的，随后她又交代了详尽的细节和书面凭证，但幽兰黛尔却没什么心情继续听下去。

“你说……你打算和我抢功劳？”幽兰黛尔的话中带着三分不愿置信的凝重，熟悉她的人都清楚这已经不得了的感情波动。

“嗯，于是不找些厉害人物可不行啊。”像是听不出话外之音，年少的圣女说着，“所以我想请你把艾丽娜她们的联系方式告诉我，让我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我。”

她们愿意用生命报答你的恩情，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幽兰黛尔平静的心湖中泛起了悲伤的涟漪。

圣女等待了片刻还是没得到回复，她明白幽兰黛尔的踌躇，所以并不打算继续为难。

“没关系，你如果不愿意就罢了，我去问问其他人就是。”

幽兰黛尔摇了摇头，伸手将自己的通讯器递给了她。圣女将之接过上下浏览了一遍通讯名单，将其中几个关键信息记下后归还给了幽兰黛尔。

“多谢，那么我就告……”

“你真要和德丽莎兵戎相见？”

与其说是质问不如将之理解为提醒才更正确，但幽兰黛尔并未看见圣女的哪怕半点动摇，这个名字仿佛属于一个陌生人，于她无法激起丝毫感触。

“我来到这个世界，由不得我。”低缓的语调并不显得疲惫只是令人感到深深的沉重，“我怎么在这世界活着，也由不得我。”

但幽兰黛尔无法认同，“我不这么认为……”

在这种话题纠缠没有意义，她少有地打断了别人的话：“作为你帮我的回报，我也帮你一个忙。”

“我可以帮你压下消息三天，三天之内你寻找机会把你救的那个人转移走，但弑神装甲得留下，没有这个我无法向奥托交代。”

幽兰黛尔面带愕然，她带回无量塔姬子的时候，正是天命处理善后一片混乱之际，分明再三确认了没有任何人发现，但为什么她能……

“信不过我吗？”

“……我相信你，就照你说的做。”

“那么我就告辞了。”

上个话题还没开启就被强行掐断，但这个问题幽兰黛尔想知道答案。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在我这儿？”

圣女侧头回望，依旧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只是刚刚你自己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