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轻飘飘地抓住她手腕，她想要再动，却觉动弹不得。

神君这时突然伸了手，揭开脸上面具。

懒怠地扯了嘴角，声音冰冷无情却有股莫名的熟悉：

“哪里来的凡人。”

归海澜无心在意他那一句话。

盖因面具下的半张脸，赫然……

是息炾！

虽只露出半张，却分明无比。

这样的面容，天上地下几得见。

只是这时的他更显一股桀骜邪佞。

她心神大震，却无法脱离他控制。

那息炾蓦地放开手，归海澜稍缓。下一刻，却有无数头猛兽蓦地向她咆哮而来，似要直直将她撕碎……

中土夏日的黑夜来得慢。守着营帐的侍从百无聊赖地望着天。

将军今日反常。至午时归来便一直待到日落，不曾出来过。

不过主上的事，他这等身份的管不着。便又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守着了。

“！”她梦中沉闷出声，死死抓住青黑的褥子，将它扯得四分五裂。

蓦地，正痛苦时她安宁了下来。

息炾甫一隐着身形进来，便见归海澜喘息沉闷，痛苦不堪的模样。登时捏个术一点她额心，这才让她舒缓了。

今日的息炾与从前又有些不同。穿身墨绿色锦衣，一头泼墨乌发未束，行云流水地披散在身后，一部分遮了些他的眉眼，显得阴沉些，却又别有美意。

他墨蕴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转不熄。息炾上前扶起归海澜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做梦了？倒是让我看看，做了些什么。”他淡淡道，随后一触她额心，灵识瞬时进了她脑海。

息炾不过方才进去查探，便蹙了眉。

是十五万年前北荒覆灭时的之景。

正在是他当年助天君下令围剿叛徒之时。

观此景象，是完毕了。

……阿澜怎会梦到北荒？

这时的息炾，已然又变回了昨夜那一个。忆起了从前往昔的真正的完全的息炾。

他眸色暗沉不定。

阿澜来他身边时，方才五百岁。

正是人间四五岁稚童的年纪。

想他被鸿蒙老祖请出关去东荒不死山坐镇讲道，收了气息在那一片子游荡，正巧凭空摔来了个娃娃。

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理。

这娃娃若是要摔死在地上，那自是他的命数。他管不着，也无从管。

心安理得地无视那娃娃，息炾迈着懒怠的步子悠然向前行去。

不想，那娃娃狠狠摔在地上后，倒是没有登时脑浆迸裂。

息炾觉得可惜，白白布了阵法挡她脑中浆水。

这么一可惜着，他于是收了阵法继续悠悠地走着。

唔。……不知怎地，腿脚下有些重。

息炾略抬了抬腿，挑眉。

甩不掉。

他转头。

长得比九重阙上初雪轻飘牡丹上时还要动人的精致可爱的娃娃，瞪着双微微飞挑的圆滚眼儿，怯生生又莽里莽气地看着他。

头发扎两个凌乱的啾，下巴尖而不妖。

此时那小巧红殷的嘴巴抿地极紧。

一身粗麻布的童男衣在他身上，显得太过于寒酸。

息炾瞧着他。

他也瞧着息炾。

息炾转了头，修长笔直的腿极有力，冷冷踢两下。

娃娃被晃地胃里直颠。却将捉住他袍子底下里裤的手抓地更紧，直直掐着了肉。

被掐地正着的息炾：“……”。

他拖着这奶娃娃寻一处坐下，那娃娃于是自发调转了正反，又趴在他膝头，两只略单薄些的小手死死抓住他大腿内侧的里裤。

息炾觉着不能再忍。

他眯了眼，薄唇吐出的一字一句直可让一众妖鬼蛇神吓得屁滚尿流：

“放开。”

那娃娃察觉危险的天性倒是不错，他不过眯了眼，他便瑟缩了脖子而后更是有些发抖。

息炾见他如此，眼底隐隐浮现满意。

然，却未料这娃娃是个倔的。

他瑟缩半晌，面色却依然坚定地摇了三摇头。

见状，息炾依旧维持着张冷肃阴桀高高在上的脸，上手揪他。

抓着他里裤的娃娃左右躲闪，将他落地锦袍弄得皱成一团酱菜。

息炾冷冷看着他。

那娃娃到底威慑于他，半晌自行松了他里裤。息炾登时抬腿就要走，他一惊，立刻重又扑上去，童声稚嫩喊到：

“求，求阿伯收留阿，阿澜！”出口语句结结巴巴，还带了强行隐忍的哭腔。

息炾身形一顿。这回真个将他拎起，放到一边。

“嗯？”

自称阿澜的娃娃，这时低垂了头，嗫嚅半晌。

见那人又要走，终是急急道：

“阿，阿伯不走！爹爹养不起阿澜了，要把阿澜卖掉！长，长烁哥哥说这里有个黑衣服的好看阿伯，叫，叫阿澜来投奔！”

正欲走的息炾这时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竭力装作眼眶不红的模样，突觉有些好笑。

他朝阿澜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阿澜有些犹豫，思及长烁的话，终又小步地走到了他跟前。

息炾淡道：“长烁是谁？”

阿澜正坐立难安，闻言一愣，登时成了个木头小人。

身前的好看阿伯一脸淡淡：

“不说，便绝不可能叫你成功投奔。”

阿澜被他浑身缭绕的气势一惊。嗫嚅道：

“长，烁哥哥，是我从前认识的乞丐哥哥。”

息炾撑腮：

“因由，与来的法子。”

“……昨夜，爹，爹爹说要将阿澜卖了换钱。阿澜不小心听，听到了。害怕，就和长烁哥哥说了。

哥哥对阿澜好。就，就把阿澜带走了。然后我就睡着了。

醒过来就是早上。哥哥和我说有个长得好看的黑衣服伯伯路过，要我投奔，就，就有饭吃，爹爹也找不到。

……阿澜信哥哥，然后过了一会子，哥哥让阿澜闭了眼。阿澜就闭了。

哥哥塞给我一个小袋子，就把我一推。

我便摔到了这……”

唔，倒难为他如此之小的结巴就将头尾说的清楚。

息炾听得很是真切。

他看着那瘦弱的孩子，又道：

“长烁上什么模样，多大。”

阿澜于是回想起来：

“哥哥说他十二岁……长得好看。”

“……”

“有多好看。”

“比爹爹好看……”

息炾止了这一稳。期望一个孩子描述，倒也是他闲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