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幼儿园的阿姨清妆淡抹，单纯的心思倒映在温柔的目光之中，有种让人折服的秀丽。

我无奈地张嘴，一大勺麦片被塞了进来，混着热牛奶和白糖，让人发腻。

人的记忆很奇怪，但是我从未料到自己的幼儿时光是在一个充满了不可理喻的幼儿园之中。

吃完了麦片，我舔着嘴角，愣愣地看着花白的房顶，或者，这又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世界，或者，我今日睁眼之前，所有的过往都是幻想。只是如今被拘束衣绑在了凳子上，就算想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奈何力不从心，只能傻笑。

“小枪又被绑了。”

“谁让他不睡觉，还偷偷带小红往外跑。”

“老师教育了也不知道羞羞羞。”

“不认真听讲。”

“不好好吃饭。”

“不听话。”

“只会傻笑。”

听着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罪名，我扫了一圈，都是发自目光清澈唇红齿白的小朋友之口。

低头，吸了口气，慢慢起身，抖了抖肩膀，虽然人已经站了起来，但是拘束衣还在身上，这个直接干涉世界的技能因其吊炸天的特性必然有局限，看着四面八方仍旧自顾自生活着的身影，没有兴奋，只有些莫名的凉意，真不敢想，自己的童年竟然生活在这么恐怖的环境里。

四下走走，春风荡漾着热闹的幼儿园中滑梯和沙堆中精力过剩的小朋友们流着鼻涕和口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脑袋里两个中年大叔窝在沙发里激情的打着街头霸王对战，还不忘打屁，“小子，我看你根骨惊奇，不如修行我这妖妖梦大发，包你一年思域固化，两年思域膨胀，三年侵入地心，四年升维，那时候宇宙之大岂不任你遨游。”别总说专业术语，听不懂呀。

“可别听他扯淡，升维绝对行不通，多少凶名在外的家伙一升维直接掉线，再也没见回来过了。我看你自带吞噬思域无副作用，不如直接放开思域开吃，包你一年一洲，那时候地球之大，莫非王土，纵享人世繁华，岂不快哉。”怎么没副作用，你们两个不就是。

“滚你一边去，我不想和傻哔说话，你还敢蛊惑小哥走噬世邪道，那时候恐怕只会被世界一口闷吧，不若升维换规则，破开此界大逍遥。”

“吃屎吧你，升维之后注定控制了时间，你想让小哥凭着这堪达50的智商跟那些拥有悠悠无尽时光的高维者斗争，这才真是大坑呀，明鉴呀，小哥。”喂，混蛋，你也太藐视我智商了吧。

“别吵了，只要你们告诉我如何辨别一段固有时空的真实性，我立马把你们放出来，从此大路朝天。”我静静地蹲在沙场的一角，面前是那个别着草莓的小红，小萝莉低头堆砌着一片浩瀚繁杂的……地道？

“这个议题很好，我看错你了小哥，你这至少是高中毕业的男人。”大叔甲眼看自己的春丽要挂，直接飞起一脚踢飞了大叔一的手柄，然后一套组合拳把大叔一打得抱头鼠窜哀嚎连连，“这个问题，我们暂时是给不了你答案的，就像梦一样，有时候就算知道是梦，依然能安心看下去。”

“你们一直真假不辨地挥霍着自己的记忆和感受，可有一丝意思。”我扭了扭身子，身上的牢固的拘束衣让无奈渐渐发酵，四面八方的喧闹让我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羊驼在被全世界疯狂嘲讽。

“我说你有意思没，昨天我都那么明显的拒绝了，我对你们这些神经变态的生活方式根本不感兴趣。”小红抬头，萌萌的大眼睛被尖锐的眼线削出了海面浮冰的冷冽，握了握拳头，啧了一声，起身白去手上沙子，喧闹消失，春风欲渡无马来，小红握拳，凝聚了我所视世界的所有颜色，然后用一片浩瀚无边的光彩朝我砸了过来。

我咧嘴邪笑，然后连打滚的都没来得及右边肩膀就被这片天际极光冲散，拘束衣碎落一地，我呼了口气，觉得这群思炁都是死傲娇，“你都不信这些，可用的时候倒是不在乎。”空旷的肩膀上生出了一张长满了利齿的口器，在以鬼畜一般的速度啃食着我身边的世界。

小萝莉对面前如同玻璃碎纹蔓延开来的世界透漏出来的冷静让我自叹不如，肩膀上的口器突然开口，“小哥，说实话，赶紧跑路吧，我觉得这个幼儿园简直是个魔窟，不说养了你这个混沌念，就连对面这个小姑娘都轻松抽离光芒，这可是正宗升维者才会掌握的套路呀，高维者对待咱们这种一分思炁向来都是直接拍死的。”

小萝莉撇了撇嘴，垂下了眼帘，扬起了尖下巴，发动了王的蔑视，“我抓住的光算什么，这个东西都已经能在光阴上奔跑了，和谁斗域能败。”说话间又握起了一片极光。

“呀，小哥你是穿回来的呀。”口器用牙齿和口型摆出了一个囧。“那你还研究什么真假，你不是都见过真正的真实了吗。”

我用仅剩的手揉了揉头发，“就是因为我根本不记得我当年的幼儿园是这样的我才奇怪呀，神她妹满园都是思炁的幼儿园，神她妹我是混沌念，这时候应该是看着我领着这群小屁孩在幼儿园攻城拔寨才对呀。”极光猛砸过来，然后我剩余的肩膀也被冲散，这次长出来的是个呃，羊驼脑袋。

这头草泥马吃惊的扭头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我，“小哥，你塑形能力太随缘了吧，这么说你应该是魂穿。”

“魂穿你妹呀，我叫王小枪，对面是我当年的爱妃溪红，这里是小太阳幼儿园，现在是99年，根本没有变化。”我试着摆了摆羊驼头，发现控制不能。

“哈哈，爱妃？小枪，穿回来之后长不少志气呀，都敢跟孤抢女人了。”

空中扭曲的极光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带起了一道螺旋，伴着漫天四散的粒子光，来人洒然飘下，白色皱褶裙被粗暴的裁成了超短，旋转的粒子光在背后形成了两道漫无边际的朦胧翅膀，居高临下，嘴角的虎牙伴着冷笑直接凝固了小红的思域，同时凝固了我身上疯狂吞食世界的口器和羊驼。“斗域不败，红妃不乖哟，连思域都架不起来的东西，就算能吞噬一切，孤且问你，孤这片混沌你可能吃得下？”侧绑马尾的小萝莉双瞳缭绕着左旋和右旋的墨色，晶莹剔透的右手上拖着一点墨，时时刻刻不停渗向世界。

“稳了，哈哈，我肯定是活不过这一集了。”草泥马哼哼唧唧的笑了起来，搞笑效果实在是满点了，“这下子连能斩混沌的一纪之主都出来了。”

“小紫，你这病犯得有点早了。”我看着马尾小萝莉只是用手里的扭曲着墨色便能喝令世界，却感觉有些笑意，稳了，就这中二暴表的姿态，除了大家都成了思炁，跟以前烽火连天征战不断的幼儿园根本没什么两样。

“哦，看来在时间上走一遭果然不一样，还能治好痴呆。”马尾小萝莉握起手中的墨色，在空中撒成一片幽黑，在色彩绚丽的粒子光下，竟然幻化出了琉璃一样的光芒，只是这一片琉璃转瞬化成净土，横盖一方，小紫闭目，琉璃世界中张开了一对纤尘不染的七彩瞳，俯瞰世界，赫赫威仪，对我所存在的时空下达了命令。

言出法随，而后天地服首。

果不其然，口器和羊驼双双阵亡，临走之前还惺惺相惜的对视落了几滴清泪，留下句南无我佛，然后去了西天，我真心希望在那儿你们能吃饱。

“就这点能耐？”小紫吹了吹自己泛红的手掌，瞥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多亏了小萝莉斩了这两个家伙，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

看着我那副死猪不怕的样子，小紫果不其然地露出了厌弃，“亏你多活了十年，还是没脸没皮不知羞。”

“其实我很好奇，那些过去的世界到底是我想的十年还是我想了十年。”我看着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吞咽着世界的双手，想起了九哥和殇哥，想起了小弦和凉岚，想起了翎和女侠，想起了那个弥漫着阳光的校园和校园中似乎永远不会结束的高二生活。

“很蠢的问题。”小紫挑起了眉头，柔软的眉毛凌起两道秀丽，“不过还好，总归不是问怎么回去，难道笨蛋真的是一种属性？这种问题你走之前就在想，很明显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就算你一直不停地啃食着世界，只要你身在世界中，你就永远也不会看懂真假，只要你在想，你就永远离不开思域，自然也看不到之外的景色。”

我摇了摇头，表示凭借自己的境界很难理解小紫所陈述的概念，“那我以前的解决的办法是什么。”

小红指了指我交替不停虚化凝实的身体，“你想到最后只好丢了自己的思域，以为会看见之外的世界，或者说你以为的真实世界，接着被混沌念揍惨了，昨天还偷偷躲在女厕所哭。”

“结果突然间竟然学会了穿越，果然傻人有傻福吗？”小紫打着呵欠从脚下的书包中拿出了两瓶哇哈哈，递给了小红一瓶，这时候我才发现两人的思域已经彻底消散，可是在模糊中逐渐清晰的世界此时在我看来却比思域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幻想。

小红很认真地咬着吸管，小紫扯了扯自己的短裙，拉过小红的小手，转身离去，“呐，说好了，如果你没有看见自己想见到的世界，那就按照我们之前的方案，将整个世界都拉进来，别让我和红妃等太久哟，说不定一上小学有了新生活，我就会一不小心忘了你了。”

我感受着小紫小红不设防的思域逐渐消失在我身体里，而后我那虚实不定的身体逐渐真实，真实的身体在吞噬思域之后带来了强烈的饥饿感，催促着我寻找下一个目标，我试着去在饥饿的界限中描绘我自己的世界，却只看见了一团漫无边际的无色化作一头狰狞巨兽，这头巨兽毫不在意地吞吐着万千气象，使这个平静的世界浮化光怪陆离，陆离中有那些清晰的可以嗅到的高二生活，也有肆无忌惮真假难辨的幻想。

只是一个刹那，和我相向而去的小紫小红的小脸庞上流露出了一种属于她们这个年龄的稚嫩，那种稚嫩映照着已经融进了虚假中的我，映出了一片难言的伤感。

我扯掉手臂上的破烂衣袖，爬上了幼儿园的高墙，骑在墙头回望，热闹的院中在阳光下喧嚣着自己的热闹，那是不容我这个被拒绝的玩家能参与的游戏，所以我得找到自己可以参与的游戏。

朝着已经开始追逐打闹回归正常幼儿状态的小紫小红并指搭额礼，我背过暂时不属于自己的热闹从高墙上一跃而下，风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阳光弹了弹我脑门上的呆毛，我咧嘴朝她笑道，别闹。

“谁跟你闹了，赶紧亮招子，多大的人了还披着一张正太脸，还有那簇呆毛，真，欠揍。”懒洋洋靠在墙边的这个人只从装束上就能看出一片浓郁的中二气息，这种气息从风衣翻飞的衣角里，从额上那副超大墨镜的镜片里，从右手中摩挲着的玉葫芦的反光里，从她鸡窝一样噪杂的发型中一支半斜指天的树枝里，滴滴点点汇成一片庞大的汪洋冲击着所有人的视界。

来人吹了个泡泡，食指拨下自己的墨镜，捋了捋自己风衣上的单排拉链，“你这个对中二的定义还真是怪呀。”

饥饿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它可以打败大部分感觉，什么恐惧愤怒悲哀都不值一提，却很容易被好奇打败。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从野兽再次进化成了人类，“你怎么知道。”

来人指了指四周，粉色的高墙上斑驳的米老鼠拉着兴高采烈的唐老鸭，小巷中谁家的小菜园里七个包菜就像葫芦七兄弟一样品字排开，幼儿园大门正对着的是随风涟漪的一墙爬山虎，没有强烈的反差，都是柔和的色调，这是一片干净得如同二次元的空间，似乎我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一张已经画满了景色的4A纸上，就连风和阳光也被规规矩矩的笔划画了出来。

我捏起一束在我身边逗留的阳光过了过嘴瘾，又猛抽了两口身边的风色，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来人撩起嘴角，粉色的舌尖扫过整齐的贝齿，披散的三千青丝如同被激怒的海胆砰然炸圆，诡异的BGM带领着突然悦动起来的建筑朝着天空张牙舞爪，如同将帅一般站在这群屋子怪兽最前方的人高举握拳的右手。

“这是我的思域，在我心中，次元壁是不存在的，全世界都应该是二次元的，我此生，必破次元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