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炜双手抱头，刚刚一切，叫她接受不能。

她走进浴室，准备洗漱。一进门，就看见垃圾桶里被丢弃的男士衣衫，这间公寓，自打她记事以来，除却满维江和邹律师偶尔会来看满月，从未有男人留宿过。

她收拾起垃圾袋，扔到门外。

沐浴更衣，洗完头发，才发现自己的毛巾被卢占文拿去用了，发梢的水滴滴嗒嗒落下，叫她混乱。

满月在市场里挑选基围虾，忽然有人招呼她。

她正伸手捉虾，有点尴尬，可是看清楚了，又十分喜欢，唤道：“蜜糖。”

原来是梁景仁和蜜糖。

“满月姐你还会下厨做菜？”蜜糖十分佩服。

“海鲜制作最为简单，下水白灼蘸料即可，”满月看此时已经买了许多蔬菜鱼肉，拎着大包小包。

“大哥，帮满月姐提一下。”

梁景仁微笑，没说话，伸出手要去接满月手中的塑料袋。

满月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也是来采购的吗？”

“不是的，只是经过这里，见到你在挑虾，又提了这么多东西，想来帮你。”

满月笑，邀请他俩一起参加今日晚宴。

蜜糖欢欣鼓舞，小青年最喜欢的就是听见有聚会，梁景仁说：“我先把海鲜放进车厢。”

两人又在市场逛了一圈，蜜糖挑了一些时令水果，新疆葡萄无籽露，各个都看起来大个儿多汁，又选了两颗云南会理的石榴，蜜糖说：“这石榴浸上白酒和蜂蜜，可以制成石榴酒，美容还抗氧化。”

满月笑：“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都是大哥教的，”说到大哥蜜糖语气十分骄傲，“大哥他不光医术一流，连烹饪技术也是数一数二，还有，大哥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可是从不滥交女友，闲时喜欢运动和电影……”

满月笑而不语。

一会儿梁景仁来了，轻轻提醒蜜糖：“你这是在王婆卖瓜吗。”

满月却反过来问蜜糖，“现在离开了大哥，一个人生活寂寞吗？”

蜜糖笑容明朗，“并不是第一次独自生活，从小学开始就住校生活，后来确诊阅读障碍症之后又跑到康复学校，辛亏我个性开朗，又有很多小伙伴，不觉得寂寞。”

回到海寿路，满月忙碌起来，期间蜜糖和梁景仁准备插手帮忙，被满月阻止，“哪有叫客人帮忙下厨的道理。”

“我们不是客人，我们是邻居，是朋友。”蜜糖说着，帮忙从袋子里拿出罗勒和香草。

梁景仁也挽起衬衫袖子，系上围裙，取出鲑鱼，放在案板上，它冷而亮的眼睛盯住他。

他没有马上手起刀落，切掉鱼头，而是取出抹布，将需要用到的刀具依次排开，按照使用秩序由近及远——职业病。

满月忍不住笑。

她不知道梁景仁在做精神科医生之前是脑神经外科的医生，他最善于的是将人脑里面纤细的血管神经，一一厘清，取出祸害人命的肿瘤……分解一只鲑鱼，大材小用。

满月站在一旁取出大虾，用剪刀挑出虾线，一只一只放在碟子里排队摆好。

忽然门铃一响，卢占文和希炜站在门外头，卢占文抱着一个包着花布的玻璃瓶，希炜在后面提着他的大包小包。

满月了解希炜，这两人模样奇怪，正要开口问怎么回事。

“现在希炜她是我助理。”

“怎么会？”

“她需要一份工作，我需要一个助理。”卢占文说的轻描淡写。

“只是暂时，金冠那边若是通知我见工，即刻就会辞职。”

“好、好、好，”卢占文进屋，满月房间一如往常，仍未添置一件家具，“要在哪里用餐？”

“楼下工作室有足够十人围坐的桌子，还不够？”

这时蜜糖在厨房问：“满月姐，鲑鱼的鱼头拿来煎制可好？”

卢占文听到蜜糖声音，笑嘻嘻说：“最好，鱼尾可以加花菇清蒸，鱼身可以做成鱼片生吃。”

“占文哥！”蜜糖探出半个脑袋与卢占文打招呼，“大哥也是这样想的。”

他脸上变色，一瞬，立刻收敛，微笑，“这是韩国的客户送给我的米酒，正好配上今日海鲜。”

他脱下西服，走进厨房，“还有什么可以帮忙？”

蜜糖答：“三尺大的地方，已经挤满人，不如同满月姐下楼摆放餐具。”

她有意将卢占文和满月凑做一对，但现实情况也的确如蜜糖所说，不大的厨房站上一个高挑的梁景仁，再配上一个手忙脚乱的蜜糖，还有希炜，确实已经无处落脚。

“宣兵夺主。”

“谁叫主弱兵强，”蜜糖即刻反驳，“好啦，你们俩快去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他俩没法，端着碗碟一起下楼。由于最近工作的原因，卢占文有段时间没有来满月的工作室，之前空旷的工作室，渐渐已经堆放了不少满月的作品。

“几个人吃饭？”

“算上邹律师和何教授，一共七个人。”

“没有这么多碗盘。”

“呵，”满月抬脚指指四周，“这些碗盘碟壶，全都可以拿来用，怎么会不够。”

卢占文忍不住笑，“难道这些不是阁下的大作？”

“吃喝拉撒，才最紧要。”

卢占文最欣赏满月烂漫中的这份实在。他注意到满月将时间胶囊里的愿望用原木画框给装裱了起来，挂在墙上，“我也应该做一副放在办公桌，以此来每日三省呼己。”

“三省什么？”

“一省切勿胡乱恶作剧，二省应该温柔对待女性，三省切勿错失良机，”卢占文话锋一转问，“什么时候和梁医生成为的朋友？”

“嗯，”满月思忖，卢占文问倒她了，也许就在刚才蜜糖说要帮厨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说他们不是客人，是邻居，是朋友。满月反过来问卢占文，“为什么不带女友一道？”

“我没有女友。”

“花花公子，”满月笑他，“展会上就听说你是名媛小姐眼中的香饽饽，那至少应该有喜欢的人？”

卢占文脸上忽然显出与希炜相似的落寞神色，“似乎看来，她没有挑选我。”

“怎么可能？”满月为他抱不平。

“物质世界，事事讲条件，所谓香饽饽不过是看中我的家势跟钱财，至于我本人如何，根本没人在意，是瞎子，是瘸子都无关紧要。”

“哎，”满月深叹一口气，“这世道果真这样势利。”

“像你这样的蠢女子，世间少有。”

“你是说我笨？”

“听得出来话外之音，仍非朽木。”

希炜站在门口，敲门示意，“蜜糖他们问米酒是要热着喝还是冰镇喝？”

满月放好最后一幅餐具，抬起头，“冰镇爽口。”

晚上七点，邹律师与何教授先后到达。

“啊，小天使，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何教授看到蜜糖最开心。

蜜糖也喜欢白胡子的何教授，主动上前去打招呼，邹律师站在满月旁边轻轻问：“那是谁？”

满月答：“朋友。”

“朋友？”邹律师追问：“在哪里认得，做什么职业，认得多久……”

满月笑着一一作答。

“占文呢？”

“已经来了，在楼下帮忙。”

满月故意答非所问，邹律师也不再追问，对于这位梁医生，他总觉得似曾相识。

“或许是因为最近他正登上所有报纸杂志的娱乐头版头条。”

邹律师摇头，他从不关心娱乐八卦。

满月耸耸肩，转身去厨房。

“哇，过年一样。”

一会儿功夫，厨房里香气四溢，蒜蓉开边虾，蛤蜊蒸鸡蛋，还有梁景仁正在煎的青花鱼。

“真不好意思，请你吃饭还叫你下厨。”

“人间烟火，我挺喜欢。”

满月笑他，“你一点不像。”

“那我像什么？”

衬衫围裙，干净利落，白皙手指，厨火锅铲在他手中灵动生辉。“有仙风道骨的大侠之风。”

梁景仁被满月逗笑，“相比之下，我到觉得你更似森林里的妖精。”

两人说话功夫，满月也没闲着，在一旁帮他装盘，两侧长发不听话的坠到脸前，手边又找不到皮筋，不得已只能一只手抓住头发，一只手摆盘，听到他说自己像妖精，想起在野兽遇见梁景仁发烧那次，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说她，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

“我来。”

“不，不，摆盘这种事情应该由小工来做。”

梁景仁轻笑，“不是说这个。”说罢从旁边抽出一只干净的筷子，三下五除二，从身后笼起满月的头发利落的用筷子帮她将头发盘了起来。

“呀。”满月头一次被男性帮助扎头发，一瞬似是变成少女，眼神不知该安放至何处才好，奇怪，她一向的从容淡定去了哪儿。

“以前蜜糖总喜欢闹着让我给她梳头发。”梁景仁边说边伸出手来灵活的转动手指，“我也不想看到客人吃到伴有你头发的菜肴。”

可不是吗，多不卫生，是自己考虑的不够周到。

满月看到他的白衬衫上沾上了她的头发，“那里沾上了头发。”

“哪里？”

“这个地方。”发丝太细，梁景仁四处寻找不得要领，最终还是得梁景仁躬下身子，由满月出手帮忙。

“什么东西焦掉了？”

“不好，我的葱煎青花鱼！”梁景仁如梦初醒。

满月见他狼狈模样咯咯只笑。

“你果然是森林妖精，专程过来迷惑途人。”

满月大呼冤枉，两人乐作一团。

旁人看到只会认为是年轻情侣在打情骂俏， 这一幕全被厨房门后的希炜碰到，一颗心沉到海底。

“脸色这么差？”卢占文正好上楼见到希炜站在厨房门口不进去。

“不关你事。”希炜转身下楼。

卢占文跟下去。

凑巧碰见蜜糖：“占文哥，希炜姐，要开饭了，干什么去？”

卢占文头也不回答道：“酒水不够，我们买酒去。”

满月闻声探出头来，“这两人什么时候变成酒鬼，这么大瓶米酒还不够。”

“满月姐你不跟着占文哥去吗？”

满月答：“不去。”

蜜糖急了，“满月姐，厨房不用你帮，你去帮占文哥吧。”连蜜糖都看出，最近占文、希炜和满月姐之间关系微妙，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是朋友之间也有亲疏，蜜糖喜欢希炜姐，但更喜欢见到满月姐和占文哥在一起，占文哥阳光温暖理应和同样温暖的满月姐这样女性在一起。

蜜糖佯装生气拧蜜糖的小鼻子说：“瞎操心。”

葱煎青花鱼出锅，梁景仁说：“可以开饭了！”

菜排出来，满满一桌，卢占文和林希炜又从外面买回两打啤酒。那份煎焦了的葱煎青花鱼，最终由梁景仁和满月二人分食，希炜和卢占文都看在眼里，何教授大谈那位愿意高价购买满月作品的黎先生是多么成功而有眼光，邹律师若有所思，鲜少参与到话题里。

韩国米酒口感甘甜，入口甜蜜如饮料，不知不觉希炜和蜜糖都喝了很多，待到客人告辞的时候，她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夜风极凉，一扫前两日的闷热，新闻说台风就要登陆。

满月说：“不然今晚就让希炜与我挤一挤。”

卢占文才见识过希炜醉酒，又知道她的心思，“我送她回去，明早我还要去外地开会，少不得这位助理小姐。”

蜜糖忽然弹坐起来插嘴：“满月姐，你要送占文哥回去！”说罢，整个人重新瘫倒在沙发。

满月、梁景仁和卢占文三人相视一眼，哭笑不得。

卢占文一路驮着希炜到车上，才发现原来希炜根本没有醉，只是眼神涣散，“谢谢你，没有把我留在这里。”

卢占文苦笑，“如果没有醉，刚才开始就应该说出来啊，你知道你有多重。”

希炜没有办法像卢占文一样轻松，回程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各怀心事。

车子驶到公寓楼下，希炜告辞，卢占文忽然开口说：“我好像也失恋了呢……”

这句话和希炜关上的车门声重叠在一起，但希炜还是听的分明，她没有马上转身上楼，站在原地，卢占文坐在车里，他们都看不到彼此此刻的表情。

夜风呼啸，特别是在这么高的公寓楼底下，空气涡流更加疯狂，希炜恨不得就让这风将自己吹散最好，卢占文发动车子，提醒希炜：“明早开会，去美国，我俩。”

蓝色跑车音浪一阵，立刻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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