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澄的悲伤，慢慢地弥漫开来，我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开始散发着某种悲伤的氛围。

我也是悲伤的。

他骗了我，但他自己并没有逍遥自在。

我沉默了一下，但还是想问问他，那三千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他想骗我，还是萍姐想骗我的。

我还没问出口，高天澄自己主动先跟我说起了，“姐，那个……钱，我会还你的。虽然那个……策划是假的，但我是真的想做。只不过……”

我看着他，“那你继续在这里做下去吗，如果萍姐继续逼着你做下去，你怎么办？”

他沉吟了片刻，“在进口数量上，相对来说没有这么大。我想……我想偷偷离开这里，我是英国国籍，她拦不住我。我只是……”

我知道他说的意思，他只是缺钱。所以骗了我的钱，跑到英国去，这样他能自己生活下去了。

原本是想质问他，但是在这一刻，觉得这些说起来，都没什么意义了。

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没有这钱，他还要继续在萍姐手下做这种事情，作为他的亲姐姐，我又于心何忍？

我摇了摇头。

只是这眼前的一切，我都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么好那么干净的一个男孩子，变成现在的样子了。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高天澄看着我，“惊鸿，你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我愣了一下，我说不出来。他当年在朔风中流泪的样子，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

“我也讨厌我自己，我以前最讨厌这样的生活，也讨厌这样的人。可是我……”他顿了顿，“终于有这么一天，我把自己变成了从前最讨厌的那类人，把生活也过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他安慰，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慰他，或者安慰自己。

我走到天台上去找顾先生的时候，顾先生手里夹着烟头，但是烟已经烧尽，被风吹灭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很冷，我裹紧了大衣，看着脚下的霓虹灯闪烁。

这是荆南，这些霓虹灯下，不知道有多少灵魂在慢慢地被吞噬掉。

下楼的时候，顾先生忽然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如果三千万，能够换一个男孩继续过好自己的一生，我是愿意的。

可是，欺骗这种事情，永远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开启了第一次以后，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我低着头，上车的时候，我才问道：“我们今天去千阳路，然后再去唐宫的过程中，有可能被他提前知道么？”

顾先生想了想，“有。”

我又问道：“那你说，萍姐现在缺钱不缺？”

顾先生沉思了片刻，“没有人不缺钱。不过，按照我的了解，当初高老四出事的时候，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有留给葛兰萍。当时葛兰萍也没怎么帮他走关系，所以这些东西，该给她的，应该都还在她的手里。红馆关门以后，这方面的生意大部分都回流到了唐宫。葛兰萍行事虽然低调了不少，但是钱并不少赚。”

也就是说，萍姐目前来说没有一定要花很多钱的项目，她还没有迫切地需要用这么一大笔钱。

而且，现在高四爷不在了，葛兰萍的靠山等于是没有了。顾先生这边的手腕大家都知道，要说萍姐现在主动以这件事来惹我和顾先生，可能性不大。

所以说，这笔钱，应该是高天澄自己的主意。

这种民间信贷公司的放款应该是挺快的，如果高天澄真的骗了我一把，那他现在已经得手，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他应该尽快离开才对啊。

按说他现在国籍已经是英国，作为一个英国公民，他直接走就行，根本不用在这里跟我们周旋那么久，并且还继续委委屈屈的在葛兰萍手里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事。

这里又有点儿解释不通了。

总不会是他真的要做红酒生意吧？

如果他做红酒生意的话，我觉得什么专卖店之类的，全都不靠谱。他眼前最大的客户，就是萍姐。唐宫这种地方，来的人都不差钱，一个月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上好的红酒。他要是靠这个跟萍姐合伙赚钱的话，我相信，即使他跟萍姐商量说他不做少爷了，不干这种伺候人的活了，萍姐应该也能同意。

毕竟进口红酒这种事情，利润应该也是比较客观的，做好了的话，可能比他伺候人赚得更多，萍姐又不傻。

所以现在，我莫名的又觉得他这种委委屈屈的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可是又没有想明白。

而且，我想到了那些视频监控下的照片，照片上那些不同的女孩子，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同一个人，截图也不太清晰，但是我能看出来，那些女孩子的身材都不错，从穿着打扮来看，年纪也不大。

那些女人，并不像花钱买春的类型，倒像是……反过来的，自己出台卖身的。

顾先生知道我有心事，他说道：“惊鸿，我知道你心疼他，可是你要知道，一个人总会变的，谁也不是救世主。”

谁也不是救世主，谁也救不了谁。

我问顾先生，“那你还在继续盯着他吗？”

顾先生没做声。

我于是继续说道：“如果你有时间，有办法的话，你帮我继续盯着他。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在下一盘什么棋。”

顾先生不置可否，“惊鸿，不管最后得到什么结果，你都应该冷静地接受。你应该明白的一点是，你没有对不起他，即使几年前那件事，那也不是你的错，那是苏若琳，还有高老四他们自己弄出来的，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们自己咎由自取！”

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内疚，仅仅就是因为自己不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出淤泥不染，于是，一旦看见了洁白无瑕的东西，就想要维护。

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纯白无暇，如果有，一定是病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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