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不敢睁眼了。

我觉得，也许我一睁眼，眼泪就会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上一次，我那么绝情地叫他走，但是这次他还是来了，我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顾先生轻叹一声，“如果现在，你还是不想看到我，想让我走，等你和孩子都平安了，我走也无妨……”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忽然又堵得慌。

我正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进来。我听见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嗒嗒的声音，一定是个女人。

是谁来看我了？

我听出来，这声音不是那么熟悉。

叶姐和蒋先生的脚步声，我应该都能听出来。叶姐一向自信，脚步不徐不疾，沉稳果断，而且她一般不会穿特别细的高跟鞋。而蒋先生心中自有丘壑，气度不凡，她喜欢穿长衫，当然搭配的多半是布鞋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很少看见她穿高跟鞋的。

这走进来的声音，明显是细高跟鞋，而且声音很急，脚步匆匆。除了叶姐和蒋先生以外，我并不认为能来看我的女人中，还有几个心怀善意的。

所以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索性继续装昏睡。

对方走进来，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哟，你还真是豁得出去，什么都不要了，就为了这个根本不在乎你的女人？”

当对方一开口的时候，我就听出来了，原来是高蔷。

顾先生没做声，也没有松开我的手。

高蔷继续说道：“怎么，她这么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倒是缠缠绵绵，把自己都给感动坏了吧？你看，她如今可是跟那姓夏的小红毛天天腻在一块儿，同吃同住，顶着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也就算了，我说句不好听的，怎么跟你同居那么长时间都没怀上，一离开你，没几天就怀了？”

又是来污蔑我的。

我闭着眼睛听她继续说下去，“向桢，阿妈一直在帮你物色好女孩儿，你何必这么不领情？”

顾先生的语气很冷，我能听出来，他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高蔷，为什么十几年了，你一点都没长大，反倒比以前更加无理取闹了？”

高蔷的声音也顿时提高，“我哪里无理取闹了？我这不都是为你好……”

顾先生冷笑一声，“好，你想让我明说是吗，逼死别人算为我好，三番五次谋害我的孩子算为我好，一次又一次地装神弄鬼伤害惊鸿就算是为我好！高蔷，你说话怎么能这么大言不惭，你怎么学得跟她一模一样？”

砰的一声脆响，高蔷好像顺手抓起一只花瓶摔在了地上，“顾向桢你能不能别这么不知好歹，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她爱你吗？她根本就不在乎你，她怀着不知道谁的孩子，然后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认清事实好吗！你为了她，伤害阿妈和我，你觉得这合适吗！”

高蔷一口一个“阿妈”，我想她说的应该是顾芳懿，亏她也叫得亲热。

她这话也说得有意思，当初是她从中挑拨离间，跟我说了那么多的话，怂恿我离开的。她明明很清楚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她故意这么说，一切的错，全都在我身上。我想，在顾芳懿面前，她大概也是这么说，或许添油加醋得更厉害。本来我跟顾芳懿的关系就很糟糕，被她从中挑拨得更糟。

顾先生似乎一时语塞，被高蔷气得无话可说。

我的心在那个瞬间柔软了一瞬，就这么睁开了眼睛。

我的身体没什么力气，麻醉刚刚醒过来，整具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想坐直身子，但好像手脚都有点不太听使唤。

我于是没有再尝试挪动身体，我就这么看着高蔷，我想我的目光一定是锐利的，这一刻我恨她。

我的喉咙有点发干，这使得我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但好歹还能控制自己的声带。

高蔷很快就发现我已经醒过来，她愣了一瞬。

趁着她愣神的当儿，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没有跟别的男人跑，我离开他，也是因为我爱他。”

顾先生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当他的黑眸深深地看着我的时候，我瞬间泪目。

我继续自己的表白，“我不想伤害他，所以才想离开他，可是没想到，有人趁虚而入，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有人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如果早知道离开他会让两个人都受这样的苦，我一定不会听你的话，我会考虑得更慎重一点。”

顾先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也用力地回握了一下，高蔷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她冷哼了一声，摔门走了。

顾先生看着我，“惊鸿……”

我喉头哽咽，艰难地叫他的名字，“向桢，我……”

他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我艰难地点头。

他忽然声音也有一点哽咽，“你再说一遍。”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离开你，是因为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也爱你的孩子，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他靠过来，松松地搂着我。他心里似有无数种感情，只是这个瞬间，好似怕弄痛了我。

“我知道。”

他轻叹一声，“我都知道，所以我想着，你离开我，离开荆南，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养胎也是好的。所以我没拦着你，就这么看着你从我眼皮子底下跑了。可是每天我都在想，我的惊鸿，还有我儿子，到底会不会饿着累着，有没有睡好，我每天都在想……”

我低着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他坦白。

我离开他，除了考虑到他和傅家之间的关系以外，还有另外一层打算。其实我心里不是不知道，虽然他跟傅家的关系非同寻常，我又和傅家结下了梁子，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错，也不是我能够解决的。

就算以后他知道了自己和傅家的关系，其实说起来，他也未必跟傅家就有多亲近。傅家从来没有养育过他，即使有血缘关系，却也未必有什么亲情羁绊。

。VIP。♂丝♂路♂文♂学♂网*♂www.wen♂xu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