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挂电话，沈医生也没有挂，我听见沈医生好像还是医院，没有回家。他跟身边的同事交待了些什么，之后是一段很杂乱的声音，我也听不清。再后来，就是不断的救护车的鸣笛声了，呜嗷呜嗷的。

我躺在沙发里不敢动，对于我来说，这一刻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害怕，在这一刻，我居然史无前例地平静下来，开始认真地思考我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

我不知道遇见顾先生到底是我生命中注定的坎，还是我的幸运，但好像我根本就摆脱不了这个男人。

或许，我并不想摆脱他。

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如果这一次我将面临生死的考验，我最放不下的，是他。如果一定要死，我此刻的愿望大概就是，死在他的怀里。

我想把孩子留给他，至少，看见孩子的时候，他大概会想起我，曾经有一个女人爱过他，为他生过孩子。

我把手放到肚子上，轻轻抚摸肚皮。他现在还在里面，我祈祷他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他现在已经差不多七个月了，七个月，即使我有什么不测，他应该也能活下来了，能替我去生活，替我爱他。

我想用掌心的温度告诉他，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现在的每一寸呼吸，我都觉得无比美好。肚子有点痛，但每一寸的疼痛，都让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活着，就要做一点活着应该做的事情。

沈医生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我叫他，“沈医生，沈医生？”

他听见了，语气有点急切，“怎么了，你很不舒服吗，疼吗？”

“不是。”我语气平静，“我拜托你一件事。”

沈医生好像在开车，但他听我语气好像还算平稳，就好像又稍微松了一口气，“你说。”

“沈医生，如果孩子有危险，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地步，你替我做决定，保孩子。”

他听见我这么说，有点激动，“陆惊鸿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根本没到那种地步，你等着，你在那儿等着别乱动，我很快就到！”

我语气依然平静，“沈医生，你是医生，你应该比我明白，一切都可能有万一。万一……你记得我现在拜托你的，你记得。你别急着劝我，你听我说完。如果我出了意外，你替我把邮箱里写给我自己的邮件全部转发给顾先生，邮箱账号名是我的姓名拼音，密码是顾先生的姓名加生日……”

沈医生似乎有点愤怒了，“好了，惊鸿，你不要说了！你好好的，坚持住，别乱动，回头这些事情你自己办去，我没兴趣夹在你们中间当传话筒，我一个当医生的，我一点都不懂得你们这些感情，有什么话你亲自跟他说去！”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在咆哮。

那一瞬间我出奇的坚强，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我居然还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讲出这些话来。也许这就是母性的力量，我在那个瞬间忽然明白，如果连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其实也就没有什么恐惧感了。黑暗，也只不过是空间的一种存在方式罢了。

我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传来很多的噪音和杂音，这些声音好像也一点都没让我觉得烦躁。能听见声音，也是活着的一种存在方式。

我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后来风雨声终于渐渐的小了，沈医生的车声也变得清晰起来。等我终于听见外面清晰的车声了，有人用力地按喇叭。

我觉得有点乏力，看见他走进来的时候，原来是夏之雨。夏之雨比沈医生先到了，他进门的时候就弄出很大的动静，他叫我的名字。

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叫他，“之雨，夏之雨，我在这里。我刚才很害怕，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了。你去找一下备用发电设备的开关在哪里，现在家里没有电。”

夏之雨看见我，惊呼了一声，然后很快用手机照亮，去找开关。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灯亮了。

光明好像终于在瞬间战胜了黑暗，我的眼睛被光线刺痛，心里忽然就有了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热爱光明，好像光明就是通往生命的路。

夏之雨把灯打开以后，我这才看见，我裙底好像并没有出现触目惊心的鲜红。我穿的是浅色的裙子，如果大出血的话，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身体里温热的液体还在不断地涌出，我想可能是羊水破了。如果只是羊水破了的话，情况可能会稍微乐观那么一点点。

也许我并不会死。

夏之雨没有见过这阵仗，有点不知所措。我叫他，“帮我找一条干净的，厚一点的吸水毛巾来。”

夏之雨答应了一声，然后替我找了毛巾过来。我把毛巾垫在下身，然后继续指挥他，“你去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把我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裳，内衣裤，睡衣拖鞋之类的都收拾一下，还有我之前给宝宝准备的小衣服，还有被子，襁褓那些东西，我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你帮我找出来。待会去医院的时候，帮我一起带去。”

夏之雨还有点蒙圈，“啊，那么快？”

我叫他快去，他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的就跑上楼去收拾去了。

等他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叫他给我倒一杯温水来，我想喝一点水。

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喝了两口水，其实也不敢多喝，因为我现在最好是不要挪动，喝多了水待会恐怕上厕所又不方便。

我又叫夏之雨去附近我常吃的饭店去打包一点食物过来，多带两份。

如果我还能有机会顺产的话，一定是需要积蓄一点力气的。我现在有点饿了，我知道生孩子这种事情可能不会那么快，我听说有的产妇甚至要折腾一两天才能生出来，所以我现在，还必须吃一点东西才行。

我必须保存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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