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句，在很久以前我就觉得很脑残。

可是现在摆在面前的现实就是这样，我和顾芳懿，已经到了这种不共戴天的地步，我需要他给我一个答案。

顾先生看着我，我在等他的答案。

三秒钟，整整三秒钟的时间，他还没有说话。我就知道，他给不了我答案了。

如果一个问题需要考虑三秒钟以上，这就意味着，在这之前，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好，也没有打算过给我答案。既然如此，即使我现在逼着他说要和顾家撇清关系，说不定哪天他还是会反悔的。

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他喜欢我肚子里的这块肉，可是我绝不会拿孩子来威胁他。

我轻叹了一声，“向桢，前几天你母亲来过，她逼我离开你，逼我去堕胎。我不愿意，她于是诅咒了我，想要害死我和孩子。我以为她只不过是无理取闹，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说得云淡风轻，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这件事原本就是叶姐发现的，既然叶姐跟他关系还不错，连家里的钥匙都给了他，那么叶姐应该是告诉他了。

顾先生依然沉默着，我的心于是深深地沉下去。

我就知道，他还是下不了决心。即使他跟傅家再一次决裂了，但他还是舍不得跟顾家分道扬镳。

我上一次偷到了病历资料，知道了他的真是身份，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他。他虽然知道自己和顾芳懿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我想，高蔷现在应该也不会告诉他。

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假如他正式跟顾芳懿决裂的话，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顾家少爷的身份。顾家虽然权势不如傅家，但是在商场上也算是叱咤风云。本来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古玩城退市给他带来的影响不小，资产也大幅度缩水。如果连顾家少爷的身份也失去，他可能会面临破产的窘境。

我也知道，我逼着他跟顾芳懿决裂，是强人所难。

我这么说，其实在说之前，我就知道结果的。要说十分失落，也不至于，因为我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我坐起来，“顾先生，你回去吧。”

我知道他又是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可是在我这里，并没有睡一个囫囵觉。

我有些惶然，“顾先生，如果你不回去，那么我走。你神通广大，连冬港都有你的熟人。可是我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你的手触不到的地方。我也可以离开冬港，再次远离你，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如果你不离开，那么我离开也好。”

他忽然就有点慌了，猛地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惊鸿，你别走。”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顾先生又说道：“小叶这里还比较安全，她是个好人，多多少少能照顾到你。你一个人，又怀着孩子，在外面诸多不便，也不安全。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出现，你不叫我我就不会来。的但你别冲动，别闹好吗，我保证，不会再来妨碍你的生活，只要你好好地，安心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虽然叶姐跟他有交情，说起来也是他安排的，但我知道，以叶姐的身份地位，并不是顾先生能支使动的，她对我好，是真心的对我好。

我愣了片刻，没说话。

顾先生半跪在床上，低头吻我的额头。我抱着被子和他，我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是我自己逼着他离开，可我却还在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他抱了我很久，终于直起了身子，“惊鸿，我走了。”

我怀里抱着的就只剩下了被子，他不见了。我有点痴痴傻傻地抱着被子，看着他走到了门口。

他在门口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挂在了门把手上。

他拉开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他的黑眸沉沉，里头好像有一个空间，要把我吸进去。他这么看了我好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惊鸿，你走的那一天，我在卧室里放了针孔摄像头。我看到你蹲在地上哭，看到你举起手机拍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我就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那天我很想从书房里走出来，叫你别离开我。可是我又想，换个环境，也许你会开心一点。”

原来他都知道。

他轻叹一声，“我不揭穿你，我放你走，是因为害怕你为了让我彻底相信而杀死我儿子。我知道你这个女人，一向杀伐果决。”

我的心情忽然就潮湿起来。其实我没有那么狠的，我下不了手，真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惊鸿，明明你很在意，真的不能好好的吗？”

我也很想好好的，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从来都不如人意。我们可以假装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傅家怎么办，顾家和顾芳懿又该怎么办？爱情总有一天会在这样的矛盾和抑郁中慢慢地消磨干净，最终分崩离析。

与其走到那一步，我宁愿一开始就保持距离，明哲保身，把给彼此的伤害都降到最低。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于是他叹息一声，走了出去，把门给我带上了。

他的脚步很轻，可是我依然能听见，那一步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口上。他慢慢地下楼，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去，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忽然感觉到他背影，如此落寞。

灯前的我，一样的落寞。

我重新躺下去，抱着他刚才躺过的被子和枕头，贪婪地感受他的气息。

这一点点痕迹，也许明天就会消失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

我甚至有点后悔，假如我一直装聋作哑，假装自己并没有发现，是不是他还会经常过来，半夜里搂着我入睡，像田螺姑娘一样，第二天再悄悄地离开？

可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如果。

每一步，都是自己的决定，从来都不会有退路。我的路，全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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