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叹一声，“我这一辈子，到底还是叫他给坑了。年轻的时候死活都要跟着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就看着他是个有追求有抱负的，觉得他以后一定能做出点事业来。中间那几十年，他一直都在步步高升，我跟着他鸡犬升天，也以为自己的投资终于有了回报。即使他在外头……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说，我想着至少现在的生活是好了。现在回头想想，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都是因为我贪慕虚荣，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阻止他，一步一步走下去，最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哎！”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正因为从前太压抑，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世人的嘲讽，所以才会格外的爱慕虚荣，希望身份地位节节攀升，希望物质生活富足宽裕，于是自己也成为了使自己走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推手。

“他倒是这方面对我还算不错的，到底把一切的罪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没有连累我……”

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跟人倾述了，莫名的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即使是从前，武局长说她很喜欢我，要认我做干女儿的时候，她也并没有跟我说过很多的话。

我安慰她，“您也不必这么悲观，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是不是？”

她叹一声，“惊鸿啊，之前认你做干女儿确实是我的意思，我就是看你是个心眼实诚的孩子。只可惜……哎，当初我也劝过他，他已经不肯听了。从扳倒老高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唉！”

我觉得有种说不清的伤感，只能作为一个倾听者。

她叹息了一回，忽然说道：“惊鸿，难得你还肯耽误着时间，来听我絮叨这些破事。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眼的姑娘。从前的事情，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得出来，她经历了这么多以后， 心里已经开始趋于平静了。她不是苏若琳，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多的恩怨，所以她尚能放得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安抚了她几句，她又说道：“惊鸿，我在荆南待了这么多年，不说别的，那些比较隐秘的小道消息，多少还能知道一些。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难处，我能帮上的，兴许还能帮你一些。有些事情，即使已经过去了七八年，可人家未必就能忘了，你还是要好好当心才行。”

她现在过得已经很低调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忽然这么说，我一时摸不到头脑。

七八年前？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没有印象。

我能记得的，关于那个时候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我曾经发生过煤气中毒。那一次情况很严重，我差点死了，后来送到医院去以后，救过来了，但我从此以后对于十二岁以前的事情就记不大清了，甚至对人脸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有点模糊。我轻微的脸盲症，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那一次救我的时候，顾先生似乎还出过力，后来他曾经对我说起过，只不过我自己却没有很深的印象。

我揉一揉太阳穴，总觉得她好像讲了很多的重要信息，可是这种感觉在我心里稍纵即逝，我试图去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可越是认真去想，却越发的迷茫起来。脑子里好像有很多的影像掠过，我却一个也抓不住。

想得我简直有点脑仁疼。

我忍不住追问：“干妈，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以提示多一点吗？”

她轻叹一声，“你要是不记得，也是最好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潜意识总觉得荆南的事情，全部都跟我能扯得上关系。并不是我主动想卷进来，而是我不得不卷进来，我逃不脱。

我继续追问：“那……您既然说了叫我当心，总要告诉我，到底是当心谁？”

她沉默了一瞬，好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傅家，你当心傅家。”

傅家。

我记得，当初的事情，明明是陆江远和高四爷闹出来的，我煤气中毒的事情，也归咎于高四爷。可是，听她的意思，是傅家也跟这件事有关系，为什么会这样？

我再继续问下去，她已经不肯再说下去了。

我又闲坐了一会儿，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从她那里出啦，钱山已经在楼下等着我，倒是顾先生因为有事，先回去了。

一路上我都有些沉默，一直看着窗外，努力试着回想小时候的事情。

我和傅家所有的交集，好像都集中在傅芸芸的身上。

在傅芸芸出现之前，整个荆南应该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都知道我已经跟顾先生在一起了，那时候来唐宫的客人，几乎人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我是顾先生多年来仅有的一个女人。那时候也有很多人特意来看我，特意点我陪唱歌，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顾先生这种铁树都开花了。

再后来，傅芸芸就出现了，傅家的人把女儿塞到了他身边，然后，我就开始了悲催的生活，跟傅芸芸对抗，跟这个傅家为敌。

也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巧合，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呢？

可我明明记得，当时无论是苏若琳，还是顾先生，他们的意思，都说当初我煤气中毒的事情是陆江远干的，顾先生甚至说过，他那天晚上尾随了陆江远，亲眼看见陆江远进过我的房间，然后他去打开了半扇窗，所以我才能留下一命的。

这一切，好像都在哪里出了差错。

我这么想着，一路上车子已经开了很远。也许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了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那是傅芸芸的车。

真是冤家路窄。

我们的车离得并不远，大概只有那么两三百米的距离。傅芸芸大概也认得我常坐的这辆车，许是从后视镜里面看见了，她的车也就停了下来。

既然这么巧，我倒不妨借这个机会，来试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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