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医生给打了一些药，不知道是麻药还是镇静剂，我就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黄昏还是凌晨。我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我想起苏若琳冷清的葬礼，想起陆江远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体里流出的殷红的血，想起我见高四爷最后一面的时候他的表情……

那么多的过眼烟云，不知我又会是谁的过眼烟云。

后来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傅芸芸的病历本，上面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那个病历本，给我带来的难过，比那九千多万的债务还要多。

我一想到顾先生和傅芸芸的时候，胸口就开始隐隐地痛，像针扎一样。我想起来昨天自己吐血了，于是也不敢再多想。

我不去想，可是脑子又忍不住浮现出顾先生的脸。

我于是睁着眼睛，死死地去盯天花板。

盯久了，天花板上仿佛有苏若琳的脸，带着嘲讽看着我。

我的眼泪又一颗一颗地落下来，我甚至能听见眼泪落在枕头上“吧嗒”的声响。

我伸手从床头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原来是凌晨三点。

夜深人静，外面黑黢黢的一片，让人绝望。

我的手机里电话号码很少，我不知道能打给谁。这么晚了，所有人都应该睡了，医院里都已经万籁俱寂。我不知怎的，就按下了一个号码，然后拨了出去。

当电话响了一声，我忽然猛地想起，这是顾先生的号码。这个号码在心里根深蒂固，我根本不用脑子思考，就能顺畅地说出来。

我又觉得羞耻，连忙挂了电话。

这大概是我最漫长的一个早晨，每一分钟，都好像度日如年。闭上眼就想起这些事情，睁开眼又总像是看见苏若琳、陆江远、高四爷他们一个一个都在嘲笑我。

如梦魇一样难受。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怎么都好像是不对。我用被子蒙住头，像鸵鸟一样自欺欺人地蜷缩起来。

昏暗中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有什么人走进来，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为了防止病人出现意外或者医生护士夜里查房，所以病房的门一般都是不锁的。可我莫名地有点害怕，三更半夜，谁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

我不太敢回头看，生怕会见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人进来，也只是安静地站在屋里，可能是站在我床前。我能感觉到，他是在看着我，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大概是直觉，我感到他并无敌意，还带着一点温柔。

屋里并没有危险的感觉。我只不过是害怕，回头会看见高四爷、陆江远，又或者是苏若琳的脸而已。

过了大概有两分钟，我才终于慢慢地把身体舒展开一点点，慢慢地转过身来，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看到他的轮廓，我心里满满的委屈，却全部都涌了出来。

来的是顾先生。

我的眼眶到现在还没有干过，两只眼睛都有些浮肿了。他没有开灯，可我知道他的视力极好，我不愿意给他看见。

我露出了半张脸，但又很快地缩回去了。

顾先生很安静，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站在床前。

后来他忽然转身走开，我以为他是要走了，可是他只是转身走到沙发前，脱掉了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又走过来，忽然伸手掀开我的被子，钻了进来。

病床很小，是那种窄窄的单人床，不到一米宽。他钻进来，身体紧紧地贴着我，抱着我。我不想面对他，于是转过去，用背脊对着他。

从背后抱着我的时候，背脊的曲线和他的身体莫名地贴合。

外头有一点清冷，可顾先生身上是温暖的。

他抱着我的时候，我莫名的心里一抽，满满的全是酸楚。

他侧着身抱住我，大概是因为脸颊碰到了枕头上的濡湿，他又伸手去摸了一把枕头，然后用宽厚的手掌覆在了我的眼睛上。眼泪落在了他的掌心里，瞒不过他。

他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说话，就这么抱着我。我的眼泪落得更急，他便抱得更紧一点。

我一点都不想质问他，也不想问他傅芸芸怀孕是不是真的，我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尊严。我觉得直接问出来，并且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是可耻的。哪有小三去质问男人为什么让正室怀了孕的道理？

我心里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只是自己心里难受得厉害。

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他能解释，可他也没有解释。

他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想大概他是因为看到我给他打了电话，也许他正好还没睡，他今晚正好没有和傅芸芸在一起，所以才会来找我的。

我不是冷宫里等待宠幸的妃嫔，我不等着皇上翻牌子。

我想推开他，他抱得很紧很用力，我推不动。我一边落泪，一边就放弃了。我不知怎的，这么默默地落泪都已经承载不了我的情绪，我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我低低地抽泣起来。

顾先生的手就放在我嘴边，我哭的时候，他把手伸过来给我咬。

我张口就咬住，可是稍微用力一点，又莫名的有点不忍心。

我是个没出息的女人。

我伸手去摸他的胳膊，他胳膊有一个疤，到现在还能摸到痕迹。也是我咬的，上一次我咬得很重，流了很多的血。

那一次，他消失了很长时间，我被丢进了水深火热之中，不知所措，而他回来的时候，假装是一个什么大佬，叫他的手下来骗我出卖身体，怪我水性杨花。

好像很多事情，就这么倏然而过了。疤痕还在，可是他的爱情，他过去待我的种种好，也像是都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过完了，也就没有了。

他终于慢慢地开口，“你倒是还记得这个记号。你留下的烙印 ，是不是像古代的奴隶一样，告诉我，我一生一世都是你的男人，跑不掉了？”

我因为喉咙哽咽，声音细如蚊蚋，“我怎么敢……”

“可我就这么认为了。陆惊鸿，你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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