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出病历本，用力地朝他砸过去。

顾先生闪身躲过，然后捡起来，认认真真地看，看了很久。

他放下病历本的时候，忽然凑过来，用力地抱住我，眼里仿佛闪着一点泪光。

我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

顾先生抱着我，一直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好一会儿，才低声吐出几个字来，“惊鸿，我……对不起。”

我迟疑了半天，才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终于放开我，眼里多了几分正经，好像很郑重的样子，“惊鸿，之前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你放心，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你安心待在医院里，我再找几个保姆来伺候你……”

我犹豫了片刻，问道：“那傅芸芸呢，你会跟她划清界限吗？”

顾先生沉默了。

我原本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随着他的沉默，一秒，两秒，一分钟，最终都变成了绝望。

如果他不和傅芸芸划清界限，那我算什么？我是给他代孕的吗？还是说，万一傅芸芸以后没有生孩子，就把我的孩子领养过去，变成她的孩子？

如果我的孩子生下来，那又算什么，私生子？

一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我亲身经历了那么多，从小到大被同学嘲笑，被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所以我几乎没有过朋友，和周围的同龄孩子也都不太合群。那些家长看见自家的孩子跟我玩的时候，都会把孩子领回去，甚至当着我的面说不能跟坏女人家的孩子玩，坏女人的孩子也是坏孩子，不能跟着她们学坏。

我自己最清楚，一个出身不好的私生子，从小到大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伸手来推开他，很慢，但是很坚定。

“你放心，不管最后孩子生不生下来，我都不会找你负责。你该和别人结婚，你就结好了，也不必考虑我。我想我应该会去预约一台人流手术，最好的结果，是我们谁都不干预谁。顾先生，如果你觉得对我多多少少有点亏欠的话，就帮我处理一下面前的困境，我的债务危机。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但其他的事情，我真是不希望你插手！”

顾先生眯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

他咬牙切齿的，“虎毒不食子，陆惊鸿，我没想到你竟然……”

我一句话四两拨千斤，“这跟你没有关系。你也不过就是贡献了那么一点精子，你十分钟的贡献，就需要我花一生的时间去承担，你想得美。”

顾先生炸毛：“谁说老子只有十分钟！谁说的！”

关注点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我直接下逐客令，“你回去吧。这个孩子长在我身上，我有处置权。”

他怒气冲冲地在病房里踱步，我伸手要去按铃，“你再不走，我叫人啦！”

“好好好，我走，但你休想杀我儿子！”

顾先生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很用力地拉开门，但关门的时候他还是没摔门，轻轻地带上了。

我觉得心里一阵酸楚，其实我很舍不得，可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把孩子给生下来。

在这一刻，我才忽然有点理解苏若琳了，当初她知道怀上了高四爷的孩子，这明明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是她不惜跟陆江远闹翻，勇敢地把我生下来，还给养大了。

苏若琳比我要勇敢，她一向都敢爱敢恨，一向都不服输，以至于最后钻了牛角尖。

我还是伸手按了铃，叫了沈医生上来。

沈医生进来的时候，看见我的病历本皱成一团，胡乱扔在那里，他先弯腰给捡起来，然后很认真地给抚平。我忽然觉得这个医生有一点点可爱，有点处女座的强迫症倾向。

等他把病历本重新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柜上，我才问道：“我想预约做人流手术，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安排？”

沈医生愣了一下，又拿起病历本来翻了翻，才说道：“陆小姐，按照你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我不建议做人流。你必须要清楚，人流手术对于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后遗症可能会导致一些妇科疾病，严重的还可能会导致不孕不育。”

这些具体的问题，我并不太懂，但我知道如今这个年代做人流是比较常见的手术了，很多女孩子都做过。

我沉默了一下，“可以安排吗？”

他问道：“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摇头。

沈医生继续问道：“那……是不是刚才那个男人威胁你了？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他威胁你做什么事？没事，你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啊。实在不行，还可以报警的。你不要怕，没事的……”

我哭丧着脸，“沈医生，你别问了，没事，是我自己不想生下来了。”

沈医生很认真地看着我，好一会儿，“那我先研究一下，晚点给你答复吧。”

他离开病房，而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一阵没来由的酸楚。

我将要亲手结束这个孩子的生命，要说不难过，绝对是假的。

可是，我难过又能怎么样？

我在病房里等了一会儿，大概也就是十几分钟，沈医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文件夹和笔，一边在打开的文件夹上面指指点点，一边说道：“陆小姐，昨天做的几项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你现在身体有一点炎症，这种情况，不太适合做人流。”

“那要什么时候可以做？”

“暂时还不能确定。要等你身体的炎症反应完全消失，且体温等各项指标都符合标准才行。”

“那药物流产可以吗？”

沈医生摇头，“也不行。而且建议如果身体不算特别虚弱的话，不要选择药流。万一没有流干净的话，还要进行二次刮宫，对身体造成的损害会更严重。”

我好像在电视里面看到很多人都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被人下药，孩子一下就没了，连戴错了手链都能造成流产，简直不能太容易。可是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这么困难？

我有点怀疑，“是不是顾向桢做了什么手脚，不许你们医院给我做手术？你不做就不做，我去别的医院，找别的医生做！”

街上发广告发传单的妇科医院那么多，我就不信我一个人流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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