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开始崩溃，为什么会这样？

“你如果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给生出来……”

如果我不曾来到这个世上，该少受好多的苦。

苏若琳举起双手，用手铐敲着墙壁，“你以为我想么，我想么！我跟了陆江远好几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天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想怀一个孩子！陆江远答应我，只要怀了孩子，孩子一生下来他就娶我，不管男孩女孩，他就让我做陆家的太太！后来我终于怀了孩子，可是我没想到，天杀的陆江远，偷偷地带我到医院做了产前亲子鉴定！到那个时候，都已经七个多月，七个多月了啊……”

她说得咬牙切齿地，声音根本听不出来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旁边的两个警员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怕苏若琳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毕竟她只戴了手铐，并没有戴脚镣。

“时间到了。”他们一边一个地把苏若琳往她自己的房间里拉，我看着苏若琳步履蹒跚地被拖走，嘴里依然在近乎癫狂地尖声大笑，“报应，都是报应！你以为控制了陆江远，连他的女人你都想霸占，你以为你能把整个荆南所有的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你以为自己就是土皇帝了，高老四，我让你亲眼看到，你最终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长长的走廊里头回荡着苏若琳癫狂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个瞬间，从前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也就忽然都想明白了。苏若琳曾经爱过陆江远，但现在已经不爱了。她不断地在我面前表现出不合时宜的留恋，未必是真的留恋，也许只是表演给我看的，好叫我恨陆江远多一点。

她要叫我恨高四爷，也叫我恨陆江远，因为她恨他们。她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操纵了这么一场盛大的游戏。她耗尽了下半辈子的积蓄和名声，把一切的亲情爱情全部葬送进去，造就了这么一场倾国倾城的报复，把整个荆南都给算计进去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连恨她的力气都缺乏。

我转过身来，认认真真地看着高四爷，这才是我的亲爹。

他也在仔细地打量着我。我忽然发现，我的眉眼，好像还真的和他有那么一点相像。

“惊鸿……”他的声音有点干涩，也有那么一点尴尬。

我慢慢地抬起头来，“我不后悔。从你当年，强占苏若琳的那一天开始，我的存在，就对你没有愧疚。如果我早知道这件事，我依然会做这样的选择，跟别人合伙，把你送进监狱。你是一个失败的父亲，高天澄讨厌你，高航恨你，我也恨你。你甚至是一个失败的人，你这一辈子，根本就没做过一件好事。你的七条罪状，应该一条都没有委屈你。”

“陆江远的那些财产，我想办法给你保下来，就当是……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惊鸿，我……对不起。”

他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回去。脚镣在地面上哗啦哗啦地响，他的背影如此蹒跚。

那天脚镣的回声，好像每一步都响在我的心坎上。

我在离开之前，再去看了一次苏若琳。等到这个案子正式了结的时候，她就能出来了，刑罚监外执行。可是我并不知道她的病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她对我守口如瓶，我对她一无所知。

也许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从来都不了解苏若琳。如果她还和从前一样，大概我会恨她入骨。可是她已经病入膏肓，我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恨她了。人的感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回到她那边的时候，她大概很意外我会返回来。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她正站在桌子前面，桌子上摆着一大堆的小药片，白的黄的棕的，大大小小的一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把目光收回来，仍旧慢慢地数着她的药片。

她数完了，然后从旁边拿过水杯，把桌子上的药片随便抓了一把，吞下去，喝一口水。

那么多药片，她抓了好几把才吞完，然后又像没事人似的，把水杯放到一边去，以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端庄的姿态坐下。看守所里头简陋的椅子，愣是让她给坐出了昂贵的花梨木太师椅的感觉。

我这个时候仔细打量她，才觉得她外套下面裹着的身体已经瘦骨嶙峋，脖子上的皮肤松弛地坠下去，“你的病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苏若琳嘴角扯了扯，“用不着你管。如果你还念着这些年养了你的情分，回头就替我买个像样点的骨灰盒吧，我不喜欢那些花花哨哨的。木质的就行，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也好了无牵挂。还有，我不喜欢那种粉末压出来的假玉石，看着都觉得掉价。”

她根本就没提监外执行的时候该怎么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不那么适合继续一个人生活了。

苏若琳吃完药，然后从一个简陋的梳妆盒里头拿出缺了齿的破梳子，把发髻解开，慢慢地梳。刚才在高四爷那边，她情绪太过于激动，发髻都有些散开了。大概是看守所里头条件不好，她头发也有些毛躁，她于是从水杯里头沾了些水，仔仔细细地抿。

她一边梳头，一边就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我这一辈子，都是体体面面的。就那么几年不体面的时候，忘掉好了。现在该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

我看着她。她的精神还算好，不必担忧。

“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我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苏若琳忽然叫住我，“惊鸿……”

我站住，回过头来。

“现在说什么对错，我也说不清了。你是我生的，要说我对你没有一点感情，也未必。惊鸿，陆江远的财产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别再去唐宫了，这种地方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你走吧，等事情了结以后，你走得越远越好，从此荆南，跟你在没有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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