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爷这会急了，松开我，上去一把就把瓶子给拍到一边去了，痛心疾首，“我怎么就养了你个败家崽子！”

我得以脱身，从沙发里爬起来，整理衣服。好在羽绒外套没有坏，宽大的可以裹住身体。脸色的血滴黏在了头发上，一缕一缕的，看起来很狼狈。

另外那几个男人依然严密注视着我，好像随时都能把我重新按住剥光。

高四爷在劝离儿子，“天澄，你先回去，这里爸爸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把她灌药轮了，还是打断手脚？”高天澄的嘴角微微上翘，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像是嘲讽，“在今天以前，我真的以为你是诚实守信的普通生意人。你们都是一样的，喜欢戴着面具欺骗人。”

高四爷已经没了气势，我看得出来，这个宝贝儿子，就是高四爷的死穴。

我想跟高天澄解释清楚，可是显然，我没有机会。

高天澄看了我一眼，但又好像并没有把我看到眼里。他手里忽然多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放在自己的颈动脉上，一手指了指我，“放她走。”

高四爷大惊失色，忙不迭的叫保镖后退，“放，放，这就放人，你快把刀放下来，啊？”

高天澄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矫情，连忙随着他的目光往外走。高天澄就跟在我后面走出来，手里的刀依然在自己的脖子上驾着，就这么挟持着自己，送我出门。

高四爷也在后面跟着，一路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楼梯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直接错手把自己的颈动脉给割断。

十二月的朔风就这么呼呼地刮着，站在红馆的门口，我沾着血迹的短发被风吹乱，宽大的白色羽绒服裹着里头破碎的衣裳，含泪站在风里看着他。他苍白着脸，头发枯黄凌乱，憔悴地看着我。水果刀依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刀刃与肌肤相触的地方已经有淡淡的血痕。

四目相对，无尽苍凉。

少年一场好好的相遇，被我们过成了斑驳的模样。

他看了我很久，在风口里，左眼一大滴眼泪落了下来。

那一刻，他眼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可是看不出那到底是悲伤，还是惋惜。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年，十六岁的高天澄在朔风里一只眼睛落泪的样子，梦见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陪着他一起落泪。

他嘴唇轻轻翕动，“走吧。”

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我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回头看他的时候，车窗隔绝了声音。我循着他的嘴型，知道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

后视镜里看见的他越来越小，却一直都保持着那个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姿势。一直到他消失不见了，我才来得及捂住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已经全是泪水。

回到家里，我悄悄地上楼，从纪斌的背后溜进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我的样子太狼狈，就像一个拾荒的流浪孩子一样。

我溜进自己的房间，仔细清洗了自己，换了衣服，可是脸上这两道伤，有点难掩饰，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我把头发往前面拉了点，盖住大半张脸，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差不多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纪斌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但是我看出来，分量比平时要少，我于是明白，今晚顾先生又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脸上的伤。我觉得自己闯祸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可是，我又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这几天我受到的莫名其妙的委屈，想他安慰我。

我叫纪斌一起吃饭，纪斌就在我对面坐下，低头吃饭。但他吃饭的时候，似乎意识到我情绪的变化，不断地停下来，抬头看我。我怕被他看见脸上的伤，只好一直低着头扒饭。

一顿饭吃得很沉闷，到吃完的时候，我问纪斌，“你说，顾先生明天会回来吗？”

我以为他也不知道，他应该不会回答我。但是纪斌却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诧异，继续追问，“那后天呢？”

纪斌还是摇头。

“大后天？”

他继续摇头。

“纪斌你什么意思，顾先生到底去哪儿了？”

纪斌不说话，只是这么看着我。我有点着急，“顾先生是不是最近都不会回来了？”

纪斌点头。

我试探着问：“顾先生是不是到外地去了，出差去了？”

纪斌沉吟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顾先生居然出差去了，也没有告诉我！我拿出手机，拨了顾先生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好了，看样子，所有的问题，我捅下的篓子，好像都得我自己去面对了。

我有些颓然地离开餐桌，坐回到沙发里。纪斌沉默着，却没有去收拾餐桌，而是打开壁橱，拿出医药箱……

我愣着，他已经拿出了药水，站在我面前。

我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纪斌不动。

我只好退一步，“给我吧，我自己来……”

纪斌还是不动。果然不会说话的人有不说话的好处，根本不需要用任何理由劝服别人。我败下阵来，只好顺从地侧躺在沙发上，把头发拨到后面去，露出受伤的半张脸颊。

纪斌小心翼翼地给我消毒，然后擦了些什么药膏，凉丝丝的很舒服。

“纪斌，谢谢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回去收拾餐桌去了。

我在家里又歇了一天，可生活远远没有就这样平静下来。第二天上午，我接到萍姐的电话，萍姐说，陆惊鸿，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上班？我诧异，“顾先生不是帮我请了假的？”

萍姐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顾向桢是给你请过假，不过，现在唐宫正好缺人手。我就是先问问你，要是你现在还没有恢复好的话，我就要另外从别处挖人招人了。你知道，荷官的位置本身就那么几个，回头要是人员满了，到时候你不要说萍姐不通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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