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继山上，杨朵迎风而立。

她蹲下身，将手中冥币一一燃尽。

“走好。”

接连几日，杨朵都去了承继山朱雪兰的墓前。

她的脸色日益惨白，目光中渐渐存满了惊疑和恐惧。

……

陆卿砚拧紧了眉，质疑道，“四师弟这个徒弟不对劲。”

琊静死死盯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如果当真是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杨朵究竟有什么理由谋害雪兰。

……

夜里，沈宣忱又将段柚带到了医房。

“师尊不怕适得其反？”

万一吓着吓着就习惯了呢？

沈宣忱道，“今天是最后一天。”

段柚迟疑的点了点头。

沈宣忱道，“明日起本座要离开一些日子了，你乖乖的，别惹事。”

段柚点头。

他什么时候惹过事？

“不要多管闲事。”

满天星光拉长了段柚的身影，投注在惨白的窗纸上。

“胭脂好看吗？”

“师姐……”

“来陪我好不好？”

“……”

杨朵瞪着双眼，又来了。

究竟怎么才能放过她？

她生前事事压自己一等，死后也要这么恐吓自己？

然而她却没想过，为什么这么多人，“朱雪兰”谁都不找，偏偏要来找她。

段柚在门前徘徊来去，听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的抽泣，才看向沈宣忱。

沈宣忱点点头。

杨朵心性已算是极其坚韧了，段柚整整恐吓了她七天，今日她才失控，想必明日必有好戏看了。

……

沈宣忱看了看天色，明日……好像又是月圆之夜……

啧，还是后天走吧。

不过……等他走后这孽徒该当如何？

沈宣忱凝眉思索，要不带上这个孽徒？

可山下坏人那么多，他岂有余力事事顾着他？

……

陆卿砚站在朱雪兰的临时坟前，看着滑在地上的杨朵，目光复杂至极。

这个师侄，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

他当真没有想到，一向落落大方，光明磊落的杨朵竟是幕后陷害朱雪兰的凶手。

在他眼里，两个师侄之间似乎并无矛盾。

蜉蝣殿里，元秋和许寐押着蒲秀秀，目光落在夹在陆卿砚身后杨朵的身上。

她垂着脑袋，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神色。她的手腕被捆仙索牢牢拴住，另一端在陆卿砚的手中。

元秋惊愕不已，他奉宗主之命在外寻找宝地，不知檀云宗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杨朵以这个模样出现，他着实吓了一跳。

沈宣忱坐在殿上，修长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杨朵颓然地垂下脑袋。

陷害同门，一命抵一命，她今日在劫难逃了。

琊静冷着脸从寒月池赶来，见杨朵跪在地上，蒲秀秀被堵了嘴丢在一旁，满腔怒火急欲喷薄而出。

她按捺住自己心中翻涌起伏的情绪。

杨朵垂眸，“是我做的。”

……

朱氏和杨氏同为二等世家，同为陈氏附属。

偏偏朱家什么都高杨氏一等，就连陈氏也更高看朱氏一眼。

杨朵生母乃陈氏旁支，当年杨上铮求娶杨陈氏时，也曾对杨陈氏百依百顺，宠爱有加，作为陈氏唯一的嫡出女儿，杨朵本应及万千宠爱于一身，偏偏杨陈氏死了。

杨陈氏死后，杨上铮另外娶同为二等世家的孙氏女。

杨上铮生性懦弱，胆小怕事，是个拎不清的。而孙氏女尖酸刻薄，性情跋扈，一进门就将着整个杨氏掌控在手心，拿捏着杨上铮所有子女，其中她这个先夫人的嫡长女更是杨氏的眼中钉。

一日她诓骗侍女从杨氏逃离，混上了周氏的马车。

周氏乃三等世家，样样比不上杨氏，唯恐惹事上身，便想将她送回去，若非周不武可怜她，她早就被送回了杨氏，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入了檀云宗后，孙氏女行事便有所收敛，但每个月送上山的物资里，永远没有杨氏寄给杨朵的。

但这就够了，至少天高皇帝远，孙氏拿捏不了自己，她以为自此天高海阔，没想到周不武却隐隐透露出对朱雪兰的爱意。

杨朵惨笑了一声。

朱氏与杨氏不一样。朱润钟情闻仙儿，即使闻仙儿出生平平，也未损朱润的半分情谊，朱雪兰是朱润唯一的女儿，她私自离开朱氏，朱润也不舍得责骂半分，她成为了檀云宗弟子，是朱润的骄傲，朱润一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托人送给朱雪兰。

而自己成为了檀云宗弟子，却成了杨上铮成日被孙氏动辄责骂的源头，成日靠着檀云宗过活。

琊静师叔也事事想着朱雪兰，下山历练的名单里总有朱雪兰的名字。

而自己的师尊成日待在医房，万事不管，下山历练永远没有自己的份儿。

凭什么啊？

明明是一样的出生，凭什么自己的命运就这么惨淡？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要去喜欢朱雪兰？

琊静腾地站起，汹涌的怒气从眼中喷薄而出，“可笑！”

杨朵心灰意冷地笑了一声，“可笑……在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当然可笑！鞭子又不打在你们的身上，你们当然觉得我恶毒！”

“若不是孙氏想将她儿子送入檀云宗，威胁我，我怎会有机会暗算她？”

孙氏儿子七岁了，孙氏有心将人送入檀云宗——随着杨朵的修为越来越高，她已隐隐有些掌控不了杨上铮了，便心生一计，想将自己儿子送入檀云宗。

那时杨朵心灰意冷，只觉人性恶毒，偶然听闻山下魔修来犯，便向师尊自荐，哪知师尊转眼就忘了此事。反而与她同上檀云宗的朱雪兰却被宗主重用。

杨氏派人找她，她便趁机让孙氏出人，暗算朱雪兰，将所有事推到段柚身上。

没想到失败了……

她本想就此算了。

可第二次下山历练又要朱雪兰的名字……而自己……

听到这里，琊静再控制不住自己。

袖中陈涩专属教鞭猛地扬起，一鞭一鞭地抽在杨朵身上。

“谁能决定出生？”

“你是修仙之人，已脱离凡世，只要你潜心修炼，怎受得外界干扰？”

“雪兰为何能下山历练？因为她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

“她十四年出过几次寒月池？”

“而你呢？修为平平，品行不端，心狠手辣！你凭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推脱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