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进后，洛城殿的摆设也尽收眼底，殿上摆放着满满的小案，这小木案大约两尺高，需正坐，也就是跪坐来答卷。

殿试题纸乃是黄纸，等同于天子亲授，贡士必须在地上跪受方可。

择座是自由的，莫泫卿最先走入洛城殿，随意的扫视过去，后排的采光相对差些，他走到了前排，在他家皇舅眼巴巴的注视下，走到里距离龙座最近的地方。

李怡脸色不变，只是眸底带着愉悦，自从外甥要走举业住到了村中，他们见的次数明显下降，他怪想的，如今能大明大放的看着，心中总算舒坦了。

后面的贡士大多都一并坐到前排，如此莫泫卿也不显得突兀。

只不过第二个进场的萧茁，却比后来的人坐得还要靠后，似乎特意坐在后排阴暗的位置。

众贡士将考篮拿出，将考具放置在木案上。

席子上铺的是黄绒地衣，下衬篾席，就算跪坐膝盖也不吃苦。

正式开考前，郑颢安排礼部的官员然给贡士的桌上每人都分了一包宫饼。

宫饼又称红绫饼，是圣人赐予进士御膳。

殿前南院有茶水房，贡士可随时自去取水。

相对来说比考会试时要舒坦多了，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

且不说有满朝文武盯梢，还有圣人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哪个新出炉的贡士不要命了，才会傻到作弊。

再说能在一路各种考中突出重围的，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之辈。

各个都是大浪淘沙来爬到了这里，不说是否各个都有真才实学，但肚里没点墨水肯定不成。

辰时初刻，礼部官员皆退去，十名读卷官入内。

李渼迈着四方步上前，刻意站到了莫泫卿跟前，对着众人朗声，道“开考!”

莫泫卿不用抬头瞧他，也知道李渼犹如开屏的孔雀。

呵，也不怕露出后面的肛门.....

随着太子殿下的一声令下，众人从小心翼翼的纸袋中抽出题纸读卷。

林延潮看去殿试考题只考策问，不考四书五圣。考策问的目的，是观其政术，以决定考生最后名次。

试卷的首题乃是军事科的时务策。

问：《礼》、《乐》、《诗》、《书》，将之本也；德刑政事，战之资也。自营州东覆，赵郡南侵，践更塞下，望猎尘而股战；

拥麾陇上，闻虚弦而心死。中兴皇历，大讲戎机，悬金待赏，筑坛思拜。吾子才标美箭，门袭良弓，军法盈怀，兵规指掌，未知献何道使人兴义？

进何政使人知礼？施何方使人向信？行何术使人有勇？择前王之令典，合今日之权宜，助武成于七德，翼威加于四海。

又闻乎兵以正合，战以奇胜，然则守信非乎尚诈，成列异乎鼓儳，去就之宜，伫详厥旨。

大意是说：《礼》、《乐》、《诗》、《书》，是治军之本；道德刑罚并用，是战场取胜的必备手段。

之前，军队在营州打了败仗，至今士气不振。如今，朝廷要重振军威，渴求良将。

诸位皆乃将门子弟，善于刀枪剑戟，熟知兵法军纪，你们打算如何恢复士气？

请诸位根据所学的知识，结合现状，充分陈述我军将士威加四海的方略。

此题包含军事战略与思想政治等难点，非文武兼备，是无法下笔的。

不过大溏军队的强大战斗力，可不只是仅仅拼的武功高低，很多文官同样要习武、识得兵法。

能成为一方将领不仅要有文化，武功还要好，更好精通兵法，而且熟知《礼》、《乐》、《诗》、《书》。

按照规矩每道题须答字在千字左右，辰时初刻开卷，待天黑时，给两烛，烛灭强行扶出。

一日考两道题，时间不紧不宽，这会已经有很多人都开始提笔了。

莫泫卿的眸子粗略地将题目掠了一遍，他感觉圣人虽将题目出的刚柔并用，但却刻意给他放水。

对于普通贡士这种题目算是难了，但对于出身武将世家的他来说，却是得心应手。

几乎无需在脑中思索，就能写出答案，但他先不急，至少再周全一些，再尽善尽美些。

他将墨水的塞子拔开，这是小姑娘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如此就无需研墨，直接用毛笔沾上就可以用了，省去不少时间。

他仔细的沾着小姑娘亲手研墨的墨汁，提笔入墨，先书写好履历，应殿试举人臣莫泫卿，年十七，系岭南，封川县文德乡长乐里人士，今应殿试下面将三代履历也写好。

试卷用的是白色七层宣纸，纸质细腻澄净。

之后就开始答试卷正文，正文用红线直格所划，一共八开，一开两面，每开十二行，一行允许写二十五字。

如此严密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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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殿试试卷写出来俱是井然有序，阅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首题他写的比较笼统，发挥的余地比较少，不过却写的细致。

很快答好一题，放于一旁待晾干，因为洛城殿除了贡士还有百官，平均道每个贡士的额桌案就这么大的地方。

在准备写下一题前，这张答完的必须晾干，再收起来，否则就没有写字的地方。

于是莫泫卿趁着晾干答卷的功夫，起身走到殿外茶房，准备去打了一壶茶水来饮用。

在走出殿外一路上，是由执事官跟着，对于武威郡王来说，这些算不得压力，一来一回却没有在意。

就在回到殿内时，他瞅了阴影处的萧茁一眼。

同淡然的莫泫卿不同，萧茁都快疯了，试卷与昨夜的他找人代笔的题目完全不同，简直南辕北辙。

就算他想套用，都找不到方向，一点思路也没有。

他若是随便写写，待文章一出定是笔落惊风雨，策成泣鬼神。不过不是惊艳，而是惊吓。

他敢说要是他自己写，会试舞弊的事情定然会暴露，待时后果不堪设想。

好似有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都快窒息了。

豆大的汗珠直冒，就连手都无法攥住毛笔，抖动的厉害。

他就想着要不要装晕混过去，可是圣人定会觉得蹊跷，不说他不好解释，若是圣人给他弄个补考，单独测试他，他不是更死定了。

就在萧茁紧紧皱眉，想着如何落笔时，看到一旁包着的宫饼，然后取了这传说中的红绫饼。在桌上掰开，然后取了一辦沾着茶水来吃。

滋味如何他不知道，味同嚼蜡，他只想拖延时间，伺机想个其他的办法，以解燃眉之急。

李渼负手正在巡视考场，余光一直重点关注萧茁，见了这一幕嘴角不由得勾起。

哼，这个畜牲，竟敢在他首次担任主考之时，就顶风作案，完全拿他当空气，昨夜他刻意将假的考题泄露出去，就是在这等着你，一个草包竟然害得他差点.....

简直没脸提，他活这么大了，都没被扒了裤子挨板子过，他要是不能将被扒了的衣裳一件件穿上，都对不起全国百姓。

一包饼吃完了，萧茁还是没有动一笔，他此刻脸色煞白，加上僵硬的神色，如同僵尸一般狰狞。

“萧尚书，你家公子为何还不落笔？”太常官王暤向萧邺问道。

知子莫若父，萧茁有几分本事，萧邺非常清楚。

他努力的咧开嘴，从容的笑了笑，道“这兔崽子，一直这样！”

“这人是谁啊，看着挺眼熟。”兵部侍郎于琮也对殿试上的“僵尸”产生的好奇，对着一旁的人问道。他忙于兵部之事，来的晚些，又对这些人不熟。

刑部侍郎严祁对于这位还是满熟悉的，毕竟被下了几次刑部大牢，

他低声道“这人就是萧尚书家的萧茁啊！”

“呵呵，真是久仰大名了。”于琮听了讶然。

于是，他多打量了萧茁几眼，然后笑的别有深意，对严祁道“或许有其他之考量吧！”

到了午时之时，不少手脚快的贡生已是写完了第一篇，其余也是写了大半。拿起吃食来在殿里充饥。

而林延潮仍是一笔未动，只是静静坐着。

顾宪成等士子偶尔抬起头看了林延潮一眼，却见他没有提笔，不由奇怪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此时已经是酉时末了，殿试的时间将近过去六七成。

萧茁似乎感觉到有好多人都在盯着自己，他们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他真的想随便写写，那也比交白卷强，可是明知如此，他却一笔也写不下去。

见着四周之人都是奋笔疾书，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心中的压力就更大了，方才只是手抖，这会连胳膊都麻的抬不起来。

他明明里进士只差一步了，他明明可以要扬眉吐气，成为光宗耀祖的才子，可却要从云间跌入泥间。

想到这里，萧茁的心底犹为不甘心。

就在这时，他看见莫泫卿答的非常顺畅，这会儿已经答好大部分的题目，正在写最后的那张答卷。

倏忽，萧茁心思一动，他强迫自己稳定了心神。

但见，萧茁双目一睁，好似脑里已是有了思路，迅速提笔入墨，飞快地书写着。

“唰唰！”将一个才思泉涌的才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实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地将答卷染满了墨汁，之后装再答卷的纸袋里。

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毛笔重重搁下，揉揉了眉心和太阳穴，双手抱着答卷，索性往中间的红毯走去。

这时满殿贡士都是运笔入飞。唯有莫泫卿已经放下笔，晾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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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村。

一缕缕绵绵的炊烟，如丝如缕，在山野间的树冠中袅袅飘升而起，那烟青色烟里，满是人间最平常的生活气息。

荣小九知道莫泫卿在殿试，不方便带上食盒，吃的肯定不好。

她支开了三个青，亲自下了厨房。

她在厨房的一个灶台煮上饭，趁着这会功夫，将厨房的鲜鸡找了出来。

将鸡腿去骨后切成小丁，加入调料与蛋液、面粉，腌制上。随手从院中拔出葱姜蒜，迅速切成片。

将筐中的干核桃一个个夹在门缝处，拉着门把手，只听咔擦一声，干核桃核应声而开。

因荣小九是吃货中的精英，她掌握的力度恰好，干核桃仁大部分都保持了完整，将其洗净，沥干水。

在锅内倒入少许素油，烧热后端起锅，将沥干水的核桃仁下入热油中，用铁锅的余温炸核桃炸仁，温油将其捂熟，闻到桃仁香味出来后捞出备用。

这时荣小九将锅重新放回灶台，用里面剩下的素油，五六成热后下入鸡丁翻炒，鸡丁变色后捞出控油备用。

锅中剩底油，放入准备好的甜面酱，白糖，蚝油等酱料，倒入葱姜和山泉水，小火熬至粘稠起泡后，依次下入鸡丁，核桃仁，快速翻炒至酱汁均匀地裹上色。

她用手捏了一块鸡丁放入口中，口感虽不如御厨做得美味，但在民间已是极品。

挑了又挑，她终于寻了根最大的黄瓜，将黄瓜洗净，切成约两寸长的大段，在两边的边缘处，轻轻划开不到半寸深度的薄片开口，特意留出个底。

再沿着此开口横切，将上面这块拿掉，再用将尖端磨锐利的勺子，将黄瓜中间挖空，形成一个凹槽。

又寻了个大盘子，将黄瓜槽摆上，填入炒好的酱爆桃仁鸡丁，撒白芝麻和少许香油。

但她觉得这点儿怕是不够饿了一日的莫泫卿吃饱的，殿试绝对是重脑力活，可不能饿坏了。

于是，她又如此做了数个黄瓜槽，将剩下的菜全部摆了进去，将装满的黄瓜槽，一节挨着一节，组成了竹子的形态，又用红笋的配在一旁。

这时米饭也已经煮熟，荣小九将白饭平铺在碗里压实，倒扣在盘子里，想了想用炒熟的黑芝麻撒在上面写了“泫哥哥最俊”五个字。

这是曾经他在洛水书院时，她给她送饭时做的菜式，他当时很喜欢吃的。

她想着给他再补补，于是又准备做竹香芙蓉蛋羹。

将碗口粗的竹筒重新刷洗干净，在里面打了三个鸡蛋，并在搅拌鸡蛋的同时，缓缓倒入温水，盐少许，搅匀。

待锅中的水沸腾后放入蛋羹，用荷叶盖住碗口。

随即，又在厨房里找了些鲜虾，给虾剥皮，挑出虾线，开背对切，等蛋羹半熟时轻轻放在蛋羹上，虾仁就卧在蛋羹表面上。

用温水与鸡蛋融合，两份水一份蛋的比例，这样的蛋羹不会蜂窝状，加适量盐方便蛋羹成型。

细嫩的比水豆腐还滑嫩，最后撒上碧绿葱花，滴入芝麻油、酱油，口感浓郁的芙蓉蛋羹出锅喽！

想着莫泫卿吃她亲手做的食物她就开心，只是不知他的殿试顺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