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昏暗，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空境，乌央央一片，明天定不是个好天气。

卢西的病房灯暗了下来，等她终于睡下，果子才将她手机调成静音，然后悄悄咪咪地放在她左手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

出医院时再三嘱咐了寻楼的护士和护工，他们出乎意料地十分热情，才让果子和小易放心的决定先回去休息一晚。

和吴屿道了别，果子乘小易的车回家。

一路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嘴角下沉，郁闷得连着车内整个气压都低沉了许多。

活泼的果子变成了一个苦闷的倭瓜，等到她叹了第九次气时，易安正好开到一个红绿灯，实在受不了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啊果子，既然医生都说了卢西姐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就放心吧，不要再自责了，你也是出于好心。”

果子噘嘴，一张脸苦哈哈的：“虽然葫芦说了不怪我，可是这件事情就是我一时冲动，我当时要是不带着她冲进去打她们，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葫芦更不会躺在急症室里，小易，你说我怎么这么！这么不懂分寸，成天只知道闹腾。”

小易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掐了一把：“你是好心办错事，经过这两次长长记性就行了，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只能智取，可别再动武了。”

看果子这个小身板，下次要是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她贸然行动，就算是矮小灵活张牙舞爪，可是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对方但凡是个和她一样不要命的，指不定会被揍成什么样子呢。

小姑娘家家，怎么总是喜欢打人，一看就是热血高校和古惑仔看多了，心智还没长大呢。

小易无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考虑得颇有道理，然后等到面前红灯跳到绿灯，他刚踩一脚油门，旁边那个定时炸弹就“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嗓门之大，哭声之嘹亮，一声接着一声，还好窗户都好好关着，不然外头的人听到了还以为他绑架妇女儿童呢。

嗯…不是妇女，是儿童！

小易只好找了个路边停靠，等到车停稳下来才好好地安慰起她来：“果子，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说哭就哭了呢！”

：“谁还不是个大老爷们了，人打了就打了，下次不爽我们还可以打回去，大不了我帮你？”

：“果子果子，你别嚎了，你这样嚎下去等会儿该把狼招来了。”

泪珠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她的眼睛好像藏着个开关，哗啦啦的只开不停，听了易安的安慰反而哭得更大声：“哇啊啊啊，是我抹杀了葫芦的姻缘，我是个罪人，呜呜呜呜。”

姻缘？什么跟什么啊？这又跟她的姻缘有什么关系？

易安实在是不解。

解开了两人的安全带，易安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总算有个人样，一言不发地轻轻拍打她的背，只哄着“乖，不哭了不哭了。”

怀里的小人儿良久才从嚎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然后抹了抹眼角挂的眼泪从他的肩膀上抬起了头。

谁说美女哭都是梨花带雨了，应该是倾盆大雨吧。

易安伸出手将她挂在眼皮上的假睫毛扯了下来，眉毛挑得老高：“大…大姐！你可真猛，睫毛都给你哭掉了！”

果子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拧了一下：“死直男。”

天色已黑，外头静得跟什么一样，易安受了一爪硬生生忍下了疼，一言不发，眼泪都要憋出来了。

看来这姐妹儿情绪已经好起来，系好安全带，易安又继续开车上路。

：“小易，我刚刚看到大神给葫芦发的信息，说他明天比完赛后要给她说一件事，我用膝盖想都想得到，大神是想如果比赛赢了的话，好给葫芦表白，”果子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可是葫芦被我害成了这个样子，明天的比赛现场她肯定是去不了了，又不能告诉大神葫芦受伤了，怕影响他的发挥，你说我这是不是平白的杀掉了葫芦的一段姻缘。”

易安耳朵还烧得有些烫，红是肯定红了的，他不用看都知道，只是一提到明天大神的比赛他立刻来了精神：“对了明天立冬，ACG打IMI诶！世纪之战，你们不能去我可以去吧！我期待很久了！”

一个白眼朝他砸去，要不是他现在在开车，果子肯定又往死里拧他的耳朵了，她怒道：“你还是不是人！葫芦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着看比赛！而且我在和你讨论的是葫芦和大神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儿心！”

：“等到比赛结束后，我再跟大神解释就是了，总不能因为没去看他的一场比赛，大神就不喜欢卢西姐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们给的票可是VIP前座，平白无故空了几个位置，大神看不到葫芦，你说他会不会比赛分心？”

易安思考了一下：“应该不会，大神之所以是大神，是因为他还有专业水准在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自乱阵脚。”

又一记白眼飞来…

：“当…当然，卢西姐和其他一般的女人可不一样，她简直就是仙女。”小易生怕旁边那颗定时炸弹又爆炸，连忙解释道，“大神打了这么多年比赛了，比赛期间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都这么过来了，我相信他肯定会打出好的水准，况且他要是真的喜欢卢西姐，比赛过后他肯定会来看她的，到时候有什么话也就当面说清楚了，我们也不用在这里纠结这么多。”

：“说来也是，”果子终于妥协道，“我相信大神是最善解人意，又冰雪聪明，完美有能力的男人了，大神就是大神，他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也绝不可能让葫芦失望的！”

：“那…明天的比赛我可以去看了吗？”

果子的手一下子攀上小易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旋转，大叫一声：“不行！”

：“啊！疼疼疼！放手放手放手！我！！我错了！”

…

立冬。

秋冬交季，日渐寒凉起来。

卢西病房外面，吴屿坐了一夜，除了靠墙休息外也没再闭过眼。

早晨见了短暂的太阳，很快又被乌云覆盖，阳光洒落的走廊突然又像被关了灯一样，整个都阴暗起来。

卢西的咳嗽从房间内传来，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七点出头，其实按照她的作息时间她不该醒的这么早。

吴屿进去的时候守夜的护工正在给她喂水，卢西唇色干裂发白，气色有些不好，一看就是昨夜也没有睡好。

等护工温和地给卢西喂完水，看到吴屿安静得站在一旁，等他的吩咐。

：“给她拿点儿早餐，记得医生的嘱咐。”

：“好的，吴先生。”

空荡的卧室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屋内暖气开的太足，让人感觉闷闷的，吴屿稍微去打开了一扇窗户透透气。

窗户开到一半，感受到外头的风夹雨，丝丝的雨被风送到他脸上，有些凉津津的。

吴屿将窗户又合上了一点。

卢西昨晚睡得不好，头昏昏沉沉的，总是睡不了多久就又醒来，就是睡着了也是轻飘飘的，一点儿动静就又可以惊醒。

其实她从来睡觉都不挑剔，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安全整洁，自己可以倒头就睡，睡得特别香甜任由晚上随便打雷都叫不醒她。

这次真的是吃了亏了，虽然此刻也是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可是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一件疲倦，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身都没有换过，这么早就进来看他，不用想也知道他昨天没有回去吧。

卢西倚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睛看他：“小屿，我没什么大碍，别看我现在没什么精神，但是伤的不重，养两天就好了。”

言下之意，你不用再担心我，可以回家休息了。

吴屿坐到沙发上，这里的沙发比外面的横椅舒服很多，刚一靠上喉咙就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哼声，脖颈和腰椎都得到了很好的舒缓，他眼睛也睁得不是很大，一开一合好像就要睡了过去。

：“下午还有检查，吃了早餐再睡会儿。”

他双手抱臂，头仰再沙发上，呼吸浅浅。

卢西目光柔和地落在他的脸上：“你在这里也睡不好，小屿，要不你回去吧，应该再等一会儿果子他们就要来了。”

他头也不抬，懒懒道：“不再这里睡那我只能出去睡了，可是外头的椅子太硬了我睡得不舒服，你要是一定要求我出去呢，我也可以将就将就。”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怎么好赶人，卢西心下好意，总是不想要欠人太多人情。

吴屿昨天跑前跑后，等她做完手术，请了护工和护士对她细致入微的照顾，还在门外这么坐了一整夜。这个人情，看来是欠大了。

卢西不再说话，不想打扰他的休息，她的目光掠过他的脸上，看向那半开着的玻璃窗。

外头的树被风吹的歪歪倒倒，天空乌黑，也有要下大雨的征兆，她这个位置其实感受不到风吹来的凉意，从手到心里都是暖暖的。

唯一担心的，还是那人今夜的比赛。

好几天前就相约好了，今天晚上她一定会去，这是国赛中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场，偏偏让她遇到了这样的事。

她想亲口给陆期言加油，也想坐在台下亲眼见证他夺得荣耀的那一刻，他想看他永远嚣张的模样，看他一将功成，万人相喝。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睡觉，还是在做最后的战术指导。

…

俱乐部从昨晚就好像打了鸡血，各位队员说什么也不睡觉，说是就把持这么兴奋的精神，直接冲到比赛赛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相比这些个小孩确实年纪大了的缘故，陆期言比平常困意来的还早些，嘱咐了他们几句就一个人躺在俱乐部的休息室，一如既往地用外套盖在脸上，睡姿一层不变。

只是这觉睡得有些不安稳，他平时不会怎么做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比赛，自己心神不宁，噩梦一个接一个的来，总是有点儿不好的征兆。

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起来。

麦当劳刚开门儿的时候蔚蓝就带着一大群小朋友乌央央的进了里去，像是要劫店一样打包了好多吃的回来。

当他敲开陆期言的门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那个睡姿躺在沙发椅上。

大赛在即，这几个吃了兴奋剂一般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上前直接掀开了陆期言盖在脸上的衣服，大叫了一声surprise！

陆期言懒散散的坐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老大！快起来啊，吃早餐了，麦当劳超营养早餐，亲自送到你口中哦～”

陆期言睨了一眼蔚蓝，这人也是二十好几了，怎么跟哇哇他们一起的时候总像个孩子头，带着一群人永远闹闹腾腾的，好像怎么也长不大。

被几人推推搡搡地出了休息室，平常讨论战术的长桌上已经堆满了汉堡和咖啡，一副大战在即的架势，总让人觉得他们下一刻就要翻身造反。

：“老大！快来快来，对于今晚的比赛你怎么看。”

蔚蓝举着根酸黄瓜当着话筒，那酸涩的味道直往陆期言鼻子里钻，他赶紧将头别一边去，想要离他远远的。

刚一别开头，又一把被他抓了回来。

这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

熟悉的眼刀飞了过来，蔚蓝虽然有些怂了，可是还是没有放过他，用酸黄瓜点着周围的队员道：“我告诉你陆期言，你今天最好配合一点，马上今天晚上就要比赛了，兄弟们可都是跟我一头的。”

眼刀“刷刷刷”地飞向四面八方，全员中刀…

一个个趴下来，坐在桌上开始乖乖吃起早餐。

哇哇一边拿着个汉堡，一边拍着蔚蓝的肩膀，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蔚蓝手里挟持陆期言的手登然一松，眼神看到吃相不太好看的这群人有些哀怨，这群怂货！说好了今天认我当老大，怎么说怂就怂了！

恨铁不成钢！

翻身农奴翻身过来还是农奴阿！

陆期言没精神跟他胡闹，坐到最前头的位置，从兜里掏出手机瞄了一眼。

她没有回复自己。

又重新放回兜里，双肘支在桌延上，清了清嗓子：“你们这是干嘛，大赛在即，放飞自我吗？”

手下一溜的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是没有人敢第一个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人回答，那么只能点名了。

好好的一个早餐，吃的如坐针毡，小朋友们深刻感受到有一种在上课的感觉，而且这个课吧，自己修得还不好，要是被点到了自己，那只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还好站在桌尾的蔚蓝比较显眼，陆期言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立刻像个靶子一样，被桌上小朋友们的眼神都射了个通透。

陆期言不苟言笑，眉头微抬：“蔚蓝，你说说，你们这是在放飞自我，自我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本能地否认，蔚蓝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老大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绞尽脑汁开始解释道，“老大，其实大家训练了这么多天了，弦绷得太紧了，我们觉得吧，我们需要赛前放松放松，说不定还可以打出奇迹。”

就一晚上领队没有看着你们，就把俱乐部折腾成了游乐园。

陆期言眉头锁了起来，目光又凶狠了几分：“奇迹？你们是不是打心底觉得，我们根本打不过IMI？”

吃东西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一片鸦雀无声，蔚蓝的脸一片煞白，和刚才闹腾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样。

还在想该怎么好好回答老大这个问题，安静得训练室只有一个人轻笑了一声。

众人抬头想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却发现老大面带笑意，嘴角上扬，很明显发出笑声的就是他。

小朋友们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小心翼翼，有些好奇，看到他们这个模样陆期言不免失笑道：“好了，我又不是领队，我没有逼迫你们一直训练，用不着这么怕我。”

众人松了口气，笑颜终于重新回到脸上，放心的吃起汉堡来。

孩子们吃的不错，陆期言一边看着一边道：“大家都知道，我们战队的实力目前和IMI还有一定的距离，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个人排名也在世界排名中名列前茅，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从团队协作和诡谲战术中赢了他们，况且大家还年轻，今天只是你们人生数不清的比赛中的一场，或许今天我们会输，可是不代表我们会一直输。”

：“老大！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对啊老大！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加油的，虽然我有点发怵，可是我相信，老大是无敌的，我是老大的半个徒弟，我也一定不会丢人。”

陆期言抚了抚哇哇的头，抬手看了眼腕表，脸色瞬间转换，笑意全收：“赶紧吃，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吃完到会议室找我。”

…

晚上七点，killings全国总决赛开始在即。

离比赛开始还有最后半个小时。

从前台偷瞄回来的哇哇一路小跑到了休息室，对着陆期言瘪了瘪嘴：“老大，我怎么还是没有看到卢西姐小易哥他们，我还说把我粉丝给我的应援物给他们呢，到现在了也没看到人。”

场内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人声鼎沸，后台都能听到热闹的声音，仔细听来还有应援声，大多数都是给ACG的陆期言，和IMI的ZA。

暖气够足，陆期言穿着队服短袖，漫不经心地靠在门框处，眉头锁了锁，因为平常对着队员都大多数是这个表情，所以没让人觉得有什么差别。

：“把手机给我拿来，外套口袋里。”

接过大原递来的手机，陆期言直接拨通了卢西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对面一个男人接起。

他的眉头锁得更深，脸上明显有些不快。

那男人声音明显放小声道：“卢西正在睡觉，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

心中的怒火燃起来，陆期言手心紧了紧，将心里的怒气又强制抑制了下去，问道：“你是谁？卢西在哪儿。”

：“前几天才见过，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就算抑制了声调，语气里也藏着炙热的味道。

陆期言倒是对他的声音不陌生：“吴屿，卢西人呢。”

吴屿两个字刚一出来，大原也看了过去，眼色有些复杂。

吴屿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语气明显也有了不快：“卢西在我这儿你放心，她累了不能来看你们打比赛了，跟我哥说一声比赛加油，赢了回来请我吃饭。”

不等他答他，吴屿就挂断了电话。

陆期言将手机抛到沙发上，目光一瞥，和大原四目相对。

被他那双阴森的眸子看的有些发怵，大原赶紧双手举手作投降状解释道：“老大，我如实交代，我确实知道，小屿和卢西前段时间相亲了。那是你们飞韩国的时候，我被我妈叫回去一起吃饭，谁知道和我弟来相亲的姑娘就是她。”

思索一阵又补充道：“不过当时我看卢西的意思她并不是很想来相这个亲，不过后面他们还有联系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发誓。”

哇哇和蔚蓝对视一眼，有些震惊，仿佛吃了一个大瓜。

还没追到手的妹子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而且很可能是已经抢走了，老大的头顶…怎么看上去略微有点绿阿。

本来想听老大怎么说，可是他十分镇定的看了一眼腕表，抬头又恢复了那样不动声色，严肃道：“走吧，就要比赛了。”

大原赶紧跟了上去，剩下哇哇和蔚蓝面面相觑。

：“蔚蓝哥，老大这是失恋了吗？不会吧！老大这样的男人还会失恋？”

：“我早就告诉你们了，让老大去追女孩子还不如让我去追，现在好了，卢西多么好的姑娘，就这么落到别的男人手里了，我真是恨铁不成钢阿！”

：“蔚蓝哥，我鄙视你！”

后头高跟鞋“噔噔噔”地越来越近，两个人讨论得正热烈时，后头传出了领队幽幽地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要比赛了！赶紧给我过去！”

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头也不回，拔腿就跑。